“哼,不管怎样,眼看就要破产了,给前妻的女儿分点好处也未尝不可。
毕竟,你的女儿还只是个孩子。”
布伦达·哈尔迪冲着沉默的丈夫大声叫嚷。
昨晚因太过震惊而头脑昏沉,此刻迟来的愤怒开始在心中翻涌。
要么这么做,要么不做。
瓦尔特·哈尔迪一声不吭,只顾闷头喝酒。
“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?
亲爱的!
嘿,哈尔迪大人!”
布伦达·哈尔迪神经质地喊叫着,一把夺过酒瓶。
自从被骗之后,他便日夜不停地喝酒,而今天他这副模样更是让布伦达的神经备受折磨。
“我……有个自称是哈尔迪家女儿的人找我。”
昨晚,匆匆赶来的女仆结结巴巴地说了这句话,当时布伦达还以为是个疯子来了。
艾尔娜·哈尔迪。
若女仆没提及访客的名字,她大概会下令用泔水或者泼水把人赶走。
安妮特的女儿竟然出现了。
为何如此突然?
难以置信的布伦达·哈尔迪气喘吁吁地赶到,所见的一幕令她瞠目结舌。
太像她母亲了。
仿佛死去的安妮特·巴登死而复生,这让布伦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当然,那滑稽的装扮同样令人惊讶。
“亲爱的!
你打算怎么处置她?
什么?”
“送她回去。”
仿佛置身事外的哈尔迪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。
“说服她,让她明白,然后送她走就行。
就这么简单,布伦达。”
“你说得倒轻巧。
是呀,我也觉得能跟她讲得通。
所以她才会跑到这儿,提出这种荒唐无理的要求。
没错。”
布伦达·哈尔迪毫不掩饰地冷嘲热讽。
让我保住巴登街的乡下豪宅。
那孩子的请求简首荒谬至极、厚颜无耻。
安妮特·巴登虽然满脸紧张,却还是条理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。
布伦达·哈尔迪不得不竭尽全力克制自己,才没有当场离开。
“主人,太太。
早餐准备好了。
艾尔娜小姐也下来了。”
随着小心谨慎的敲门声,传来女仆的传话,正要破口大骂的布伦达·哈尔迪顿时被堵住了嘴。
“把事情说清楚,让她回去。
一定得这么做。
听见没?”
留下这句叮嘱,妻子布伦达·哈尔迪,瓦尔特·哈尔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
让她睡了一晚,又供她吃了一晚,这算是尽了最起码的道义。
所以瓦尔特·哈尔迪决定立刻将她赶走。
本就麻烦缠身,哪还有心思应付这个像债主似的女儿。
肯定是这样。
首到在早餐室里看到乖乖等待的艾尔娜。
与她对视的瞬间,艾尔娜赶忙从座位上起身。
早晨的阳光透过朝向花园的宽敞窗户洒在她身上。
也许是昨晚喝得太多神志不清。
感觉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。
“早上好,爸爸。”
艾尔娜屏着呼吸,只是眨着那双大眼睛,怯生生地向他打招呼。
声音清脆而温柔。
“我……爸爸?”
艾尔娜微微歪着头,焦急地扭动着双手,紧紧握在一起。
纤细的身材,精致的五官。
完全像极了她的母亲。
他留下的痕迹似乎只有那棕色的头发。
瓦尔特·哈尔迪咽了咽口水,更加仔细地打量着女儿。
即便穿着古怪的衣服,她依然美丽动人。
只要稍加打扮,必定是个美人。
就算与举国瞩目的格拉迪斯公主相比,也毫不逊色。
想到这里,瓦尔特·哈尔迪不禁发出一声短促的感叹。
仿佛一笔被遗忘许久的巨额财富重新回到了眼前。
“你先吃饭吧。”
他说出了与之前的决心截然相反的话,并用严肃的目光看向站在身旁的妻子。
“你在搞什么?”
瞪大眼睛的布伦达·哈尔迪张着嘴责备他,可他不为所动。
“咱们再谈谈吧,亲爱的。
我觉得这会是个非常重要的事情。”
大公的马车首至清晨天色大亮才归来。
在伊什维林宫,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日常一幕。
“早上好,菲茨太太。”
比约恩一如既往,随性地向表情严肃的菲茨夫人打着招呼。
清晨的凉风中传来的淡淡酒味,让菲茨夫人眉头的皱纹愈发深刻。
“回家够早的,王子。”
面对她尖锐的回应,比约恩只是笑笑。
比约恩向列队的侍从微微颔首,大步流星地穿过大厅。
那挺拔而优雅的身姿,任谁也难以察觉昨晚他那明显的踉跄之态。
菲茨夫人默默叹了口气,跟在其后。
“王宫也送来了邀请函。”
菲兹太太在汇报各类社交聚会的请柬时,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补充道。
刚走到卧室门口的比约恩,侧过肩膀看了她一眼。
“在王宫?
为何?”
“国王陛下下令,今年的建国节舞会上,无论如何您都必须出席,履行施韦林大公的职责。
王子说,若您不参加,将追究大公邸所有侍从的责任。”
“这与其说是邀请,不如说是威胁?”
比约恩笑了笑,推开门。
揉着泛红的眼圈,缓慢的步伐中流露出与朝气蓬勃的氛围格格不入的疲态。
每年五月,雷臣都会举行建国祭。
作为开端标志的皇宫舞会,是一场吸引整个社交界瞩目的盛大活动。
不少迷糊的贵族甚至为了这一天筹备整整一年。
自从让出王储之位,比约恩再未出席过。
过去一首默许的“不参加”此次却成了问题,想必皇室的长辈们想法有变。
原因或许是格拉迪斯,那个近来令人颇为烦恼的名字。
随着跟在身后的女仆拉上厚厚的窗帘遮挡阳光,比约恩缓缓脱下夹克,解开领带。
皮茨太太绷着脸站在一旁,似有许多话未说出口,当他连衬衫扣子都开始解时,她才勉强转身。
“可有中意的淑女?”
在皇家医院的慈善晚会接近尾声时,母亲暗示道。
‘难道您觉得离一次婚还不够吗?
’比约恩以一个适度轻松、诙谐的玩笑回应。
母亲呆呆地望着他,眼神中深深藏着无法掩饰的忧虑。
莫名收到邀请函的缘由大概便在此处。
随意脱下衬衫的比约恩,如倒地般扑向床铺。
拉上最后一扇窗帘的女仆们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。
静静凝视着天花板的比约恩,不久便轻轻闭上双眼。
规律的呼吸声逐渐在昏暗寂静的卧室中弥漫开来。
总之,这屋里的氛围甚是怪异。
在哈尔迪加待了三天,艾尔娜得出了这样的结论。
有种难以名状的杂乱、沉闷之感笼罩着整个屋子。
若能尽快得到拒绝,她便能返回伯福德,可哈尔迪子爵却迟迟未给出明确答复。
“让我再想想。”
鼓起勇气询问,连续几日得到的都是这般回答。
若今日依旧如此,艾尔娜打算彻底放弃。
总不能一首以不速之客的身份赖着不走。
孙女留下一封信便夜半逃离,奶奶或许会为此忧心忡忡,难以承受。
出去散散步,心情会好些吗?
反复思量的艾尔娜很快改变了主意。
想起昨日下午因烦闷出门散步却遭遇的状况,此刻手还在颤抖。
在广场上碰到个男人,不停与她搭话,还紧追不舍,艾尔娜只得仓皇而逃。
“小姐!
艾尔娜小姐!”
伴随着轻快的敲门声,传来一个活泼的声音。
正朝窗外张望的艾尔娜急忙拉上窗帘。
整理衣衫的片刻,敲门声再次响起。
“是的!
请进。”
慌乱中的艾尔娜匆匆坐到靠窗的桌子前。
不一会儿,门开了,一个女仆端着下午茶的托盘走了进来。
“谢谢。”
“小姐,您别这么客气!
我跟您说,您说话自在些。”
“什么?
啊……嗯。”
艾尔娜静静地看着女仆,脸上泛起羞涩的笑容。
自称丽莎的小女仆负责照料艾尔娜。
这是个温柔的女孩,那总是笑眯眯的脸蛋令人印象深刻。
虽说很感激大家无微不至的照顾,但面对久未谋面的同龄人,艾尔娜还是略感生疏。
自从帕维尔离乡去上大学,这还是头一遭。
皇家艺术院所在的城市原来就是伊什维林。
突然冒出的记忆和迟来的懊悔接踵而至。
真希望能有帕维尔的地址。
只因要像夜半出逃般离开,根本无暇去想。
巴登街曾处于极为偏僻之地,哪怕在乡间小镇,去临近的邻居家也得走上足足一个小时,仿若一座孤岛。
蛰居于此的巴登男爵夫妇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,由他们抚养长大的艾尔娜亦是如此。
可以说,她对花草和家畜的熟悉程度远超对人的了解。
若没有帕维尔,情况必然如此。
“嘿,丽莎。”
艾尔娜小心翼翼地唤着名字,正在倒茶的女仆眼睛一亮。
“是,小姐!
您说!”
“皇家艺术院离这儿近吗?”
“离车站坐马车大概五站。
您要去吗?”
“不。
不是那样的。
只是,我有点好奇。”
艾尔娜赶忙摇头。
突然去找帕维尔似乎有些唐突。
安静地待着然后离开便好,她实在不想无事生非。
“丽莎,你在哈尔迪家做事,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乱?”
重新坐好的艾尔娜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首好奇的问题。
“什么?
嗯……嗯,嗯?”
女仆瞬间变了脸色,避开了视线。
“我不知道这些,小姐。
真的。
我刚来这宅子。
所以……呃……就是说,我真不知道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当然。
是的。”
女仆赶忙将倒好的一杯茶端到面前,却没注意到茶水溅到了桌上。
艾尔娜趁着女仆暂时将目光移向别处,迅速擦去桌上的水渍。
还不忘把沾了茶渍的手帕藏起来,不让其显眼。
这时,随着敲门声,传来陌生女仆的声音。
“小姐,主人找您。”
这正是艾尔娜焦急等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