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听月回到她的房间,一切己恢复原样。
好像昨夜的疯狂都不过是一场梦,随着日出被夏日蒸发。
只有萧听月清楚的知道,疯狂成魔的盛熤是真的。
萧听月双手捧着脸颊,微疼。
跑进浴室,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印。
眼周破了点皮,有个结痂的小小伤疤。
这些痕迹,无一不在耻笑她刚刚愚蠢的怜悯。
盛熤,根本不配任何人的关心和心疼。
他就该沉堕在那个黑暗阴冷的炼狱,手染鲜血,一辈子像条蛆虫任人践踏。
萧听月悔不当初,为何不听话,躲在油桶里偷偷跟踪父亲去那个炼狱。
十岁的萧听月被家人娇纵的无法无天。
她是温室里的玫瑰,娇嫩妖冶,没见过风雨,也从未见过脏到发黑的臭水沟。
萧听月从来不知道有些地方的泥地是血泊,湖水是艳红腥臭的血水。
浮尸岛,是东南海域未被标记归属,被文明遗忘的法外之地。
一个国际黑暗组织将其占领,开辟成原始野蛮厮杀的战场。
那是座露天监狱。
是坟场。
越过外围茂密的树丛,往里,入目皆是森森白骨,发黑腐烂的尸体,尸水成海。
萧听月瞠圆双眸愣愣望着无尽的尸海。
惶恐,疑惑,好奇,隐隐还有些想探听到大人世界秘密的激动。
心跳加速,甚至剧烈急躁的有点刺痛。
但从未踏足过温室外面的萧听月并不以为意。
她认真寻找落脚点,一步一步,跨越过尸骸,缓缓向最北边那栋宏伟壮观的建筑走去。
那一定是这些秘密的源头。
萧听月越走越快,她迫不及待想揭开它的面纱,亲眼看看藏在里面的究竟是何尊容。
建筑在她眼睛里逐渐放大,她看清楚了上面的浮雕花纹。
一簇簇的火焰,由底部延伸,栩栩如生,好像真有团火在烧,火焰随风摇曳,冲高。
萧听月放缓脚步,仔细端详那些浮雕。
突然脚腕一紧,如同被毒舌缠裹住,阵阵寒意自腕骨蔓延。
恐惧在这一刻无限放大。
身体僵麻,一动不敢动。
她走了好久,除了尸骨和苍蝇蛆虫,没有一个活人。
野,野鬼?
萧听月猛地抬脚踹向攥着她脚腕的东西,不料两只脚都被禁锢,动弹不得。
那东西攀住她的双腿,慢慢地一点一点往上爬。
萧听月害怕极了,眼眶一下子就蓄满了泪。
硬着头皮一帧一帧转移自己的视线。
模糊的余光里,是一双黑亮亮的眸,仿佛是一对黑曜石,在阳光下熠熠闪光。
萧听月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,身子竟开始摇摇欲坠。
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及时扶住她,才让她免于掉进黑臭的尸水里。
那人手掌宽大,一把握紧她的腰,用力弯折。
萧听月柔软的身躯就被他折过来,被迫弯腰低头,与他平视。
他刚从尸海里爬出来,除了那双眼睛,没有一处干净。
“你是鬼吗?
鬼都长你这样吗?
你从哪里爬出来的?
你要去哪里呢?
鬼要吃饭喝水吗?
鬼也要睡觉吗?
那你每天都干什么呢?
也有大房子住,有很多玩具吗?
……”萧听月有十万个为什么要他解答。
第一次离开她家的山庄,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地方,第一次在奇怪的地方遇到一个奇怪的鬼。
她很好奇,鬼到底是什么样,为什么她乱蓬着头发去花园里玩泥巴,晴晴阿姨会说她人不人,鬼不鬼的。
鬼与人有什么不同呢?
萧听月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期待,还残余刚刚受惊而聚涌起的泪。
湿漉漉的瞳眸,像一汪清泉,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。
只一眼,盛熤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都走不出这双眼睛。
他朝呆萌无害的萧听月勾了勾手。
萧听月好奇的凑过去。
盛熤濡湿滚烫的舌尖舔过她眼睛。
“这么好看的月亮,不该有泪。”
萧听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,怔愣看着他眼睛。
在那个黑臭的尸海里,他的眼里是火焰。
烈的能瞬间熔掉一切的肮脏。
萧听月问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盛熤。”
“盛熤,我带你离开这里,你愿意跟我走吗?”
那双黑亮的眸子陡然燃起大火,有大团大团的黑烟涌上来,像是给他整个人蒙上一层雾。
萧听月不太看得清楚他的情绪。
“带我去哪?”
“带你回家,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?”
他就那样倒了下去。
萧听月急忙去扶他脑袋,看到他双眼突然也染上了周围乌黑的尸泥,没有了光亮。
“盛熤,你愿意跟我回我家吗?
以后我家也是你的家。”
托在她掌心的脑袋点了点。
他们完成一个契约。
她给了他的承诺。
萧听月记得当初的许诺,也真的在践行。
她央求父亲将盛熤买下来,同他们一起回到南城。
盛熤像匹习惯了丛林孤独厮杀的狼。
他独来独往,哪怕与萧听月也没有多么亲近。
但他兢兢业业恪守本职,与她形影不离,保护她的安全。
萧听月习惯众星捧月的光鲜,喜欢喧嚣热闹。
渐渐地同他愈发疏离。
他们在一起,多像萧听月一个人的独角戏。
她在演出,而他是个根本没有用心感受的观众。
萧听月待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。
早晨起来问:“盛熤,仲勋哥哥去上学了吗?”
下课问:“盛熤,仲勋哥哥给我的牛奶呢?”
上课开小差问:“盛熤,仲勋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呢?”
放学时说:“盛熤,我要等仲勋哥哥一起回家,你自己走吧。”
萧听月的世界很热闹,人来人往,络绎不绝,她从来不缺观众,也不缺搭档。
盛熤的世界是单向的。
起点是他,终点,还是他。
萧听月也不再强求自己的路与他交集。
她以为他们会这样渐行渐远,慢慢淡出彼此的世界。
好几个夜晚,萧听月都觉得有可怕的坏人入室抢劫。
那盗贼做贼心虚,捂住她口鼻,不让她呼吸。
她的呼吸又沉又缓。
窒息让她几近干涸的肺叶要被沉重的呼吸撕裂。
终于在一个月色明媚的夜晚,萧听月在即将溺亡之时撑开了眼皮。
眼前是放大的容颜。
是盛熤。
他像条大狗压覆在她身上,双腿分缠住她的,两个人如同树枝与攀附的藤蔓,交缠的不留一点缝隙。
萧听月惊骇,使尽全力,却掀不开他分毫。
她焦急的红了眼眶,委屈又可怜的说:“盛熤,你下去,我要死了。”
可那个以她马首是瞻的盛熤突生反骨。
盛熤掐住她的下颌,唇角微挑,笑的冰冷又残酷。
“小月亮,你就是个骗子。
你说过喜欢我的,怎么转身就去找你的仲勋哥哥?”
“我……”盛熤布满血丝的双眼被怒火越烧越红,红的要滴出血来,里面的火似乎随时会探出火舌,吞噬她。
萧听月害怕不己,哭着求他:“盛熤,你不要这样,我害怕。
你先放开我,让我……放开你,让你去找你的仲勋哥哥?
小月亮,你的喜欢怎么可以这么廉价?”
“没有。
盛熤,我喜欢的一首都是仲勋哥哥。
我喜欢你,是像朋友一样的喜欢,不是一样的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?
小月亮,你说的喜欢我,就只能喜欢我一个,永远只喜欢我!”
盛熤疯狂的啃咬她,似要将她拆骨吞入腹中。
那是萧听月第一次清醒的面对疯狂的盛熤,清醒的感知他的凌虐和疼痛。
自此,萧听月被盛熤拽入深渊。
与他一起,在黑暗的地狱里下沉,不断沉没。
如果早知道后来的盛熤会变成现在这样,那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