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《世子痴情人设要塌,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全文免费》,由网络作家“白白的狗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沈亦谣不动声色,低下头,纤长的睫羽扑在眼前,盖下了心中的苦涩。我不先动这个心思,怕是人家要先动念了。自己不能再生,前头嚷嚷着要抬绿竹为妾,算是留了几分面子。父亲一亡,没了青州刺史这个名头,对梁国府再无助力。不休妻还等什么呢?凉意同外头通报声一道冲进窗来,“二夫人,老夫人院里的喜鸳姐姐来了。老夫人找您去明理堂议事。”沈亦谣起身,给自己披上了氅衣,几不可闻地讥笑了一声。颇为意外,裴迹之也在明理堂,端坐在下首圈椅上,一张面如观音的脸上唇角死死压着,他这样的人,即便是动怒也不吓人的。裴迹之见着沈亦谣也不转头看她,锁着眉不说话。许氏轻咳了一声,见沈亦谣直直挺身站着,也不见礼。脸拉得跟个活死人一样,气不打一处来。在案上一拍,茶碗被拍得叮铃哐啷响...
《世子痴情人设要塌,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全文免费》精彩片段
沈亦谣不动声色,低下头,纤长的睫羽扑在眼前,盖下了心中的苦涩。
我不先动这个心思,怕是人家要先动念了。
自己不能再生,前头嚷嚷着要抬绿竹为妾,算是留了几分面子。
父亲一亡,没了青州刺史这个名头,对梁国府再无助力。
不休妻还等什么呢?
凉意同外头通报声一道冲进窗来,“二夫人,老夫人院里的喜鸳姐姐来了。老夫人找您去明理堂议事。”
沈亦谣起身,给自己披上了氅衣,几不可闻地讥笑了一声。
颇为意外,裴迹之也在明理堂,端坐在下首圈椅上,一张面如观音的脸上唇角死死压着,他这样的人,即便是动怒也不吓人的。
裴迹之见着沈亦谣也不转头看她,锁着眉不说话。
许氏轻咳了一声,见沈亦谣直直挺身站着,也不见礼。脸拉得跟个活死人一样,气不打一处来。
在案上一拍,茶碗被拍得叮铃哐啷响,“你现在是越发没规矩了!”
“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。”沈亦谣站着不动。
许氏冷冷哼了一声,“你也知道我还是你母亲。你这般不敬不孝,我当不起你这声母亲!梁国府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!”
沈亦谣抬目看着许氏,竟隐隐有几分期待。
终于忍不住了吗?
许氏见沈亦谣盯着她,不知为何竟微微侧过眼神去,像失了几分底气,“二郎,你自己同她讲吧。”
大风卷起,扬起裙角,后背凉风习习,往沈亦谣骨头缝里钻。她挺直了脊梁与其对抗,像一株繁华落尽后只剩嶙峋枯枝的梅。
裴迹之的眸色深深,他终于看向沈亦谣,“我们和离吧。”
这样很好,我可以自由了。
她忍不住勾起一抹笑,声音如白瓷清脆,“好。”
她几乎是没有片刻犹豫,转身就走。
清瘦的背影走入初春银灰色天空之下。
·
禅院里四下阒寂,只能听到虫鸣的“嘶嘶”声。
房间里的空茫得让裴迹之心慌,沈亦谣不在这里。
只是直觉。
裴迹之在床上翻来覆去,柔顺的黑发反复摩擦着被子发出沙沙声。
每隔一刻钟,都会唤一声“沈亦谣”。
始终没有等到回应。
他坚持不懈,终于熬到沈亦谣忍无可忍,从灯堂一路快鬼加鞭赶回到禅院。
仰躺在床上嘴里还在碎碎念“沈亦谣沈亦谣”的裴迹之,眼前终于幽幽飘下一张纸条,“去死”。
捧着纸条,嘿嘿一笑,“谁让你跟我装死。”
“我本来就是死的。”
“哦对。”裴迹之从床上坐起,头抵着床头,目光所及不过是空空房梁,眸光闪烁,嘴边噙着一抹奸计得逞的笑。
沈亦谣见裴迹之视线朝自己直直望来,眼睛湿漉漉的,有几分心虚。
她本来是想从此以后装聋作哑,假装自己消失了的。谁知道裴迹之出人意料地坚持。
借此也发现了原来裴迹之叫她的名字是可以传音的。
沈亦谣摸了摸自己的耳朵,可不能让裴迹之知道了,这以后还不得烦死我。
裴迹之目光灼灼,沈亦谣有些不自在,即使知道他看不见自己,还是将头转向一边。
桌案上多了一个木匣子。
沈亦谣没有多问,直接飘下去,将那盒子打开。
“吱呀”一声,是一个金丝檀木珠佛手串。
“你别碰它。”裴迹之循着声看去,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。那是观澜大师给我的法器,说我同这个手串有机缘,兴许能助你解开心结,帮你转世。”
裴迹之垂下眼睑,视线有些飘忽不定。
他真的,很认真地在帮自己找离开的办法。
沈亦谣心头涌出一丝难言的苦涩,或许自己确实是个麻烦。
索性拿起那手串径直就往手腕上套。
“沈亦谣!”
什么也没发生。
沈亦谣抬手看着自己腕上的手串,皱了皱眉,颇有些失望,“这算什么大师,骗子吧。”
一抬眼,就看见裴迹之怔怔愣愣的表情,鼻尖发红,一双桃花眼里水波氤氲。
“不准哭!”沈亦谣厉声喝止。她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裴迹之猛地一惊,揉了揉自己的鼻子。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和难止的酸涩。
“你,能看见我了?”沈亦谣蹙眉,也有几分难以置信。
这算是什么助她转世?
她明明是想走的。
裴迹之摇了摇头,“能听到。”纤长浓密的睫羽一下、一下,慢慢压下心头哀思。
裴迹之神思恍惚。
三年,足够忘记一个人的身形、样貌、声音。
多陌生,原本她说话是这样的嗓音。
多侥幸,让他听出一丝熟悉,从遥远记忆里勾出一条长线。原来他没完全忘记。
“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走吗?”他用冰冷、生硬的声音问道。
沈亦谣的声音听来有几分尴尬,从空荡的桌案边传过来,“试试嘛,又不亏。”
·
夜已深了,窗外一片死黑,花灯被淅淅沥沥的小雨浇熄。
裴迹之睡不着,一点一点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指尖。
去檀州接沈亦谣回棺那天,也是个微雨天。
直到下葬,他都没有勇气开棺看看他年轻的妻。
沈亦谣很漂亮,圆润娇俏、肤若凝雪。在他们成婚的第一年,他总是喜欢在沈亦谣身上摸一把、捏一把,为什么会有女子生得这么柔软,肌肤这么滑嫩。
沈亦谣也很要强,即便伤心低落,也总是要把自己藏起来。她大概不愿意自己见到她狼狈的样子,他想。
她甚至可能不想见到他。
沈亦谣死的那一年,已经不大同他说话。她住的熙春阁,对裴迹之来说是禁地。
但凡自己踏入,就是冷脸以对。裴迹之总是坐不了一会儿,就被挤兑得落荒而逃。
她大概是很讨厌自己的。沈亦谣骨子里其实瞧不上自己,哪怕自己是公府世子、金尊玉贵。她活着的时候总是骂他蠢材。
即便如此,不还得我来给她守灵吗?裴迹之在灵堂枯坐了七天,每当想到此,就会敲敲身旁的棺木。
你看,以后你的墓碑上还得写裴迹之亡妻沈氏。
要是我再坏一点,百年以后,我也与你同穴。即便是死,也要与你作对。
一连七天,京城都在下雨,直到沈亦谣下葬,都是绵绵细雨。
但自那以后,裴迹之就有些厌烦细雨天。总让他想起那天泥土翻起的土腥气,空中久久不散的纸钱味。
有了沈亦谣匆忙下葬来不及准备上等棺木的前车之鉴,裴迹之早做筹谋,第二年就在东市棺材铺提前定了一批金丝楠木木料棺材板。毕竟从东海运过来,动辄就要等好几年。木料紧俏,供不应求。
裴迹之的指摩挲得愈发痒,眉锁得越来越深。
“你在烦什么?”冷不丁地从床头传来沈亦谣的声音。
裴迹之翻了个身,对着声音所在的方向,扬起头。沈亦谣应该就在那里吧。
“睡不着,你陪我说说话吧。”裴迹之其实正对着沈亦谣的脸。
沈亦谣蹲在床边脚榻上,裴迹之的呼吸缠绵悱恻,搓手指的动作越来越快。像从前被她训话时的样子。
“行吧。”沈亦谣艰难地起头,“你要不要见见?”
“见什么?”
“赵家小姐。”
“总之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做这些事!”沈亦谣背过身去,透过花窗看窗外一棵杏子树。“轮回转世的办法,我自己会找!”
裴迹之站在身后,眼底晦暗不明,“辞不辞官也是我的事。那是我的余生,不是你的。”他垂下眼睑,一字一句说得缓慢,“我的余生,三年前就没有你了。”
沈亦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,明明没有五感,却还是觉得痛。
“就算是你的余生,你也该为自己打算筹谋。不该这样有一出没一出的胡闹。”
裴迹之搓着自己的手指,一下一下拨弄着指腹,“那你呢?沈亦谣。你是真的为我着想,还是只顾着自己。”
沈亦谣陡然一惊,转过身来,看见裴迹之目光深沉如墨。
他说,“你是想为我抱薪。还是想独善其身,不愿意背上今生债?“裴迹之一步步走上前来,压迫着她往后退,”沈亦谣,你自己心里明白。”
他同自己上辈子一定结了恶缘。
沈亦谣回答不了裴迹之的问题,负气而走。在园子里四处游荡。
她是想躲着他的。
自己又没含冤又不含恨的,她就想老老实实恪守个做鬼的本分。
要裴迹之偿还孽债,还是再续前缘,她都没想过。
当年的事,她早就不怪他了。
裴迹之和梁国府,都对她有很深的误会。
那年她意外小产,是因为裴迹之科举未中,又跑出去浪荡喝酒,她在城中找了一日,滑了一跤,跌落了腹中孩儿。
那一年她活得很痛苦,每日醒来,都会暗暗抚摸自己的小腹。
若是裴迹之争气些,若是裴迹之行事稳重些,都不至于此。
她终日散发披肩,倚在床头,一想起来便暗自垂泪。
她对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,她装不出来。
裴迹之在她面前越谨小慎微,越恭敬伺候,她越恨、越厌烦。
为什么?为什么他不能早些如此待自己?
她也恨自己、厌烦自己,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小心一些?为什么那日非要去寻裴迹之?
也厌烦旁人,他们或是可怜自己,或是说些流言蜚语。女人落胎,是常有的事。他们说,她还会有孩子的。
但是怀胎四个月,她日日期盼着孩子能在自己肚子里好好长大,她每日都会想起一个好寓意的名字,她集了个册子,要自己慢慢想,要给他最好的。直到孩子没了,她都没能想好他的名。
她从未学过女红,但那时候她和绿竹天天头抵着头,给孩子挑襁褓的花样。她想用自己拙劣的刺绣,给孩子日后留一方小小的纪念。
她没有心力再管府中事务,许氏把中馈收了回去。
她一日一日地颓丧下去,越来越瘦。裴迹之日日在床前守着她,他喂饭喂药,她总是扬了碗,让他滚。
说和的人越来越多,后来变成了说教。
为人妻子,不敬不顺,像什么样子。
那是一场对她异常残酷的凌迟绞杀,好像一夜之间,所有人世间的好妻子、好母亲都扑了上来,她们以身作则,告诉沈亦谣她品行不端,有悖女德。
所有人都有资格、有立场指责她两句。
要她恭顺、要她朝前看。
她把过去的爱恨埋在了那张病榻上,撕开痛苦的血肉,重新站了起来。
她不再争辩,假装一切都过去了。偶有人在她面前或是不小心提起孩子,或是避讳着什么,沈亦谣只是笑着附和,都过去了。
其实她没想通,真正想通是在很久以后,父亲因病死在任上,半年后母亲也忧思过度亡故。
一年之间,痛失双亲。她哭过之后,终于看清生命的本质。
每个人都在迎接死亡的路上,或早或晚。
最后那半年,她其实对什么都无所谓了。她对裴迹之视若无物,不在意他是否愿意读书,是否耽溺声色,是否要纳妾。
许氏发现了他们夫妻失和,不管她是好言相劝,还是疾言厉色。沈亦谣都懒得与她装了,她其实生活得很自在,想骂人骂人,想跑路跑路,不看任何人脸色。
所以她最后病死的时候,是没有仇恨,了无牵挂地走的。
她无缘无故地回来,究竟是为了什么呢?
·
裴迹之在梁国府找了一圈,一无所获。他自嘲一笑。
果然是沈亦谣。即便过了三年,即便做了鬼也要逃到天涯海角。
忽地,他脚步一滞,眼前书房里一片昏黑。
长年不灭供奉沈亦谣的香烛熄了。
他缓缓闭上眼,漆黑的恐惧从脚下漫上来,一路冲上头顶。唇色霎时变得惨白。
那是再次被沈亦谣抛到身后的预感。
他缓步走到灵牌前,桌上一片狼藉,蜡油在桌上凝成一片,滴落在地。
地上沈亦谣的牌位碎成了两半。
夏夜凉风骤起,洞开的花窗将裴迹之鬓间发丝吹乱,裴迹之握紧双拳,手背青筋暴起,骨节咯吱作响。
他跪在地上,将亡妻的灵牌一块块拾起,抱在怀中。
全身气力尽失,黑暗拖着他往地心里坠。心头最后一点希望被沈亦谣劈头盖脸浇熄。
她不愿意再与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牵扯,认为她重返人世,徒增烦恼,是因为他日日夜夜的牵挂和祭奠。
她不要他的情,也不要他的偿还、他的歉疚。
就连他三年来唯一凭吊亡妻的方式,她也要毁掉。
上天入地,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沈亦谣心还硬的人。
没一会又带着拜帖回来了,往门口随意一站,身姿挺拔如一株修竹,眉宇间倜傥风流,“请道长再代为通传。”
样子倒是好,可惜是个傻子。
女冠眉头一拧,便要发作。
“务必请观主看过拜帖再为答复。”裴迹之嘻嘻一笑,“似是故人来。”
终究二人还是进去了,白云观几乎占据了半山,雕梁画栋,穷奢极其。
白云观今日闭锁,无人参拜,廊下只有一人一绳徐徐走着。
裴迹之在屡次被路过的翩翩儿郎侧目而视之后,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。
他揉着自己的右肩,转头回去看刚刚那俊美书生,眼里有困惑,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。”
擦肩而过的时候,被人怒目而视,甚至被人故意撞他的肩膀。
沈亦谣哈哈仰天一笑,扯了扯红绳,让裴迹之快走,“谁让你姿容昳丽,他们以为你是来抢活路的。”
还没走近,便听见登极殿里鼓乐声声。
厅里正有三个穿锦袍的公子演奏,一人手抱琵琶,一人吹笙,还有一人手执双剑,正在跳公孙大娘创的剑器浑脱。
殿里四处挂着绣金的青白纱幔,纱帘因公子的舞姿被随风卷起,缱绻而动。
裴迹之的脸色越来越不好。
“裴郎中,有求于本宫,为何不敢上前?”纱帘背后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斜倚榻上,一手撑着脑袋,女声慵懒,却威严万分,掷地有声。
裴迹之牵着沈亦谣走上前,才发现纱帘背后还有一个人。
“去,给客人敬杯酒。”帘后义恩公主玉手一指,那人破开纱帘缓缓而出。
芝兰玉树的公子身着襕衫,双手恭敬举着琉璃盏,妥帖走到裴迹之跟前,低头一敬,“裴郎中,请用。”
那人是先帝朝林相公的孙子,林晋安。
“请用。”林晋安没有抬头,再举手中酒杯,抬高半分。
“哦哦。”裴迹之呆若木鸡,接过酒杯一饮而尽。
悄声伏到沈亦谣耳边,“你也没和我说白云观里是这副情境啊。”
沈亦谣眨了眨眼,公主养男宠的名声在外,他怎么就没心理准备了?
“裴郎中要举诗会的事,本宫听说了。”公主再接过林晋安送来的葡萄酒,“早听说裴郎中喜好风雅,今日既然来了,不如先献曲一首再议旁的,如何?”
裴迹之缓缓转过头来,面色如遭雷劈。
沈亦谣乐得看好戏,没出声。
见裴迹之半天不答话,公主声音已有些不悦,“既是要为亡妻正名,难不成裴郎中这点事都不愿意做吗?”
闻言,裴迹之神色一凛。
挺了挺身,拍了拍衣袍,大步迈上厅前,“在下献丑了。”
裴迹之的琴艺着实是好,一首《葛生》弹得凄怨婉转。
“百岁之后,归于其居。
……
百岁之后,归于其室”
大殿中方才弹琵琶的那位公子以歌声相合,琴声与歌声空远辽旷,在大殿中回响。
裴迹之抚琴时神色庄重,身姿优雅,面上没有半分屈辱之色。如同他先前在太极殿上朝一般谨慎。
沈亦谣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。
他真的这么想吗?
死之后,也要与我同穴?
还是装的?
一曲终了,裴迹之庄重朝义恩公主拱手一拜,“殿下,今日某所求之事可否?”
“不巧了裴郎中。当日我头风发作,恐去不了了。”
公主甚至懒得编个好一点的借口。提前预知了自己当日要头风发作。
裴迹之不动声色,“裴某所求,是为了一个公正。公主通诗文,又同亡妻有交,知道吾妻之才,应不忍见亡妻诗名被埋没,明珠暗投。”
裴迹之在他脸上飞快一扫,立即明白了,形势不一般。
两人互相使了个眼神,默契地快步走到无人处。
“崔蕤要复起了。”柳襄四下望了一眼,才凑到裴迹之耳边悄声说,“圣人忌惮义恩公主,把崔蕤从流放地召回来了。今日是我负责接待他,他听说大雁塔有个女诗仙,非要来看看。”
裴迹之心猛地一沉,当年崔皇后和太子密谋之事被告发,太子被废,崔皇后被赐死,崔皇后的哥哥崔相满门抄斩,侄子崔蕤被判流放岭南。
如今圣人要重新用崔家,崔家势必要向当年参与此事的梁国府报仇。
“他现在在这里?”
“人在后边站着呢。”柳襄往旁边扫了个眼神,“现在你保准认不出他来了。”
裴迹之眯着眼睛,往人群后头看,见一人穿着青布衣袍背对着他走在树影处,身形高大却瘦骨伶仃,骨相仍刀斧般凌厉。没有戴冠,后脊有些佝偻,行走时一瘸一拐,“他腿瘸了?”
“流放是闹着玩的吗?岭南那边的县尉就是冲着搞死他去的。到底是武将,身体不一般。听说滚了一圈钉板都没死。”
裴迹之正侧耳听着,崔蕤像是后背长眼一般,猛地转过身来,远远地冲着他俩咧嘴一笑。
“哎哟。他看见了。”柳襄忙从裴迹之耳边撤下来,朝崔蕤招了招手,换了副和气的神色,一路迎上去。
“崔将军!我刚还找你在哪儿呢!人一多就走散了!”
崔蕤拖着右腿一步步走上来,话说得客气,眼神却死死盯着裴迹之,“说什么将军,早不是将军了。是吧?裴郎中?”
裴迹之笑了笑,“我也不是什么郎中了,崔郎君叫我裴二就行。”
崔蕤上来按住他的肩,掌间使出了千钧力道,低头鹰视狼顾,低声说了一句,“裴二。既然不是郎中了,那咱们就好说话了,是吧?”
裴迹之按住崔蕤的手,猛地往下一撇!
崔蕤差点站不稳,脚步一晃。
裴迹之拍了拍肩,“说笑了,我们有什么话可说的。”
柳襄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,忙出来说和,“今日是来看女诗仙的,话都让诗仙讲了,咱们还说什么呢。走吧,进去看看。”
到底官袍顶用,一路上遇山开路,人群一见着柳襄就低头哈腰,纷纷让出道来。
崔蕤一瘸一拐走到沈亦谣诗作的青石碑前,冷冷笑了一声。
裴迹之凛起了眉,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。
崔蕤略侧过脸来,“裴二,这佚名诗,你可认得出来?”
裴迹之正了正色,“是我夫人所作,如何?”
没想到崔蕤反倒皱起了眉头,似在深思,“夫人?”好像豁然开朗般,仰天一笑,“哈哈。哈哈。原来是你夫人。难怪。”
裴迹之摸不准他在笑什么,眉头锁紧。
他认识的不是沈亦谣,是不移居士?他做过什么?
他脑中瞬间想过一个想法,不能让他见到沈亦谣。
崔蕤仍在笑,笑得前仰后合,弯腰时似乎笑出来泪,眼底却不见笑意,如一片仇恨的寂静深海,他转过头来,脸上有讥讽之意,“裴二。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夫人啊。”
裴迹之猛地上前攥住崔蕤的手,“你什么意思?”
崔蕤反手握住裴迹之的手腕,狞笑讽刺之意愈浓,“我笑你啊裴二,做了别人的绿王八都不知道。”
裴迹之眉头拧紧,反手一拳就要照着崔蕤的脸去!
柳襄忙过来拉住裴迹之的手,不见笑颜色,眸色深深警告裴迹之。
梁国公“啪”地挥杖,扇在儿子脸上,裴迹之白净的脸上顿时现出一道横贯额角到下巴的红痕。
“你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?你两年升到五品大员就觉得尽在你掌握之中了?你贸然辞官,可想过后果?你这两年来攀附了多少人,又在升迁后将多少人踩在脚底,他们都等着在背后捅你的刀子!”
梁国公用拐杖戳着儿子的心窝,“你不肯读书,不肯入仕。都由着你的性子来了。我以为你这两年来,混迹官场长进了几分,到头来还是为了那沈氏。一夕之间,前功尽弃,你为何要退!你入了这斗兽场,就该知道,你只能往上厮杀,没有全身而退!”
裴迹之猛地攥住胸口的拐杖末端,“进也是退!退也是退!你们想的都是来日,可若我没有来日呢!”
梁国公僵在原地,下颌的白须不住颤抖。
“父亲。你们筹谋、算计,都以为时间还多,来日还长。可我最缺的就是时间!”
当年他匆匆赶到檀州,妻子娇小的身子,装不满一具棺木。
他没有时间共妻子陈情,没有时间共妻子白首。
妻子的一缕亡魂来到人世,她随时都可能毫不留情地离开,一天、一个时辰、一个眨眼,她都可能从他的身边消失。
让他回到这三年孤独的日日夜夜。
“可你们终究阴阳两隔,人鬼殊途啊!”
“本来就是殊途了。”裴迹之一手攥着胸口的拐杖,身子发抖,眼角猩红,“本就是殊途了啊父亲。我只想要片刻幻梦都不行吗?她不会留下的,我留不住她。我留不住她啊。”
“如果今天是大哥在这里,是他的亡魂重返人世。”裴迹之颤抖着出声,“你能忍住心中想念,什么也不做,只是冷眼旁观,让他回去该去的地方吗?”
梁国公愣在原地,混沌的眼睛里渐渐现出大郎的影子。
他朝气蓬勃、志得意满,朱紫服红地出现在他眼前,他说,“父亲,儿子做了驸马,以后父亲还得给儿子行礼了,你恼不恼?”
又是他更小的时候,和弟弟掐完架,两人站在祠堂里,他把弟弟护在小小的身躯之后,把手心伸到父亲面前,“都是我的错。父亲不要打弟弟了。”
为何沈氏能重返人间,他那向来孝顺乖巧的儿子从不曾有丝毫眷恋,回来瞧一瞧他呢?
为什么离开的人都那么狠心,不肯叫人间窥见他们丝毫幻影,叫他们日夜空空想念。
“易经讲,夫妻是人伦之始,有夫妇然后有父子,有父子然后有君臣。”裴迹之手撑地,两膝颤抖,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,“儿女之情,不比父子兄弟之情卑劣低下。”
他从地上拾起外袍,披在自己身上,一瘸一拐地迈出了门。
“跪下。”梁国公声音发颤,他必须拦住儿子去做傻事。
裴迹之脚步没停,高声一呼,“回来再跪!我还有要事!”
“把他给我拦住!”梁国公手中拐杖连连杵地。
“谁敢拦我?!”裴迹之红着眼转过头来,盯着自己的父亲,“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?半个月前,我从熙春阁拿回来的金坠,是怎么消失在书房的?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?!”
梁国公愣在原地,眼神中终于有惊涛骇浪的恐惧。
半个月前,裴迹之在熙春阁妆奁里捡了一块金坠放在床头。第二日却不翼而飞。
想来是儿子的半分异动,都逃不过父母的眼睛。
他们都知道了,他不想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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