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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如卿冯斯年

韩如卿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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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角:韩如卿冯斯年   更新:2022-09-10 04:35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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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韩如卿冯斯年》精彩片段

李文博没回答我,他反手一巴掌打在我左脸,力道之大震得我一阵耳鸣,那片皮肉起初只是钝麻,随后演变到火烧火燎的灼痛。这下麻烦了,李文博和冯斯年是同个牌局,代表他们认识,李文博清楚我的底细,难保他不会揭发我卖冯斯年一个人情,干我这行神秘最重要,露一回马脚业务就完了,当务之急必须安抚好李文博,别闹到冯斯年的耳朵里。

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抬手捋顺被打散的卷发,“你干什么,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,还想废了我?”

他怒不可遏掐住我脖子,“你坑了老子,你说干什么!”

我试图掰开他手,可拼尽全力也未能挣脱李文博,我停止和他较劲,“李总,你猜我今天是陪谁来的?”我两根手指抽出他口袋里的纸巾,在空中晃了晃,“和你一样,2号包厢里的人物。”

他动作一滞。

“华京集团冯斯年,李总不陌生,对吗?”我直视着他,“我是他的小蜜。”

李文博半信半疑,但禁锢我的力度小了。

我倾身,说得要多逼真有多逼真,“我们如胶似漆,你打他的心肝宝贝,不怕惹祸上身啊?”

他破口大骂,“冯斯年不玩女人,你少他妈蒙老子!”

我说,“他明面上不玩,背地里玩不玩,你会一清二楚吗?”

李文博表情阴狠,舌头舔着后槽牙,“老子在你身上砸了几百万,床都没上,你搞冯斯年倒是舍得岔开腿!”

我一脸得意,“谁让李总就喜欢对着得不到的女人犯贱呢。另外,我没花你的钱,那几百万我还给你老婆了。”

我缓缓站起,用那张纸擦干净膝盖处的污秽,“李总,要杀要剐随便你,不过我是冯太太的人,太岁头上动土,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

李文博脸色铁青,“臭婊子,你拿一个女人压我?”

我笑里藏刀,“能压得住李总就行,管什么雌雄啊。”

他转动着眼珠子,“冯斯年的老婆什么心思。”

我郑重其事警告他,“和你无关。可假如你出卖我讨好冯斯年,等于得罪了冯太太,冯斯年当初靠岳父发家,就算他如今势大,殷家照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你揭我老底,是和冯太太过不去,冯太太出手,冯斯年会搭理你的死活吗?你这点人情恐怕换不回什么利益,李总,不要得不偿失。”

李文博权衡利弊,彻底打消了报复我的念头。商业界地位分明,只要被谁压了一头,动对方的人就得再三掂量。

没成想我跟着冯斯年还保了一条命。

李文博离开后,我又等了一会儿,确定走廊无人,才推开门迅速逃离男厕。我回到包厢,倒满新鲜的热茶依次摆放在四个人手边,全程气定神闲,像什么没发生过。

李文博当场泼了我斟的茶水,把杯子一扔,砸了个四分五裂,他阴阳怪气,“从前我受得起,现在都傍上冯董了,再服务我可当不起。”

我抿着唇不理睬,坐回冯斯年身边。

我心里有数,这次多多少少要露馅了。一个富贵风流的男人,一个青春漂亮的女人,要说没有乱七八糟的纠葛,冲这副讥讽难堪的场面,我自己都不信,何况是一贯多疑的冯斯年,不猜忌才怪。

我打量冯斯年,他不言不语,手上全神贯注码牌,像听到了,也像没听到,看不出明显的波动,他摸了一张幺鸡,拇指在牌面一厘厘蹭着,完整露出才打进牌池,“李总认识我的助理。”

我心脏咯噔一跳。

李文博也许是顾虑冯斯年的颜面,毕竟招聘女骗子当助理还发展成了小蜜,传出去不光彩,也许我搬出殷怡做靠山震慑住了他,再者他自己那点烂事也羞于启齿,总之没戳穿我,“认得,不熟。”

冯斯年看了他一眼,那一眼高深莫测。

李文博也意识到有漏洞,又补充,“两年前我在外地租场,和她有过交集,是巧合。”

冯斯年捏着牌,有一搭无一搭地叩击桌沿,“你去过外地。”

我清楚他在和我说话,我回应,“实习。”

他看似漫不经心,“什么公司。”

我敷衍说,“外贸。”

冯斯年点燃香烟,“我问你名字。”

我生怕他察觉到我心虚,故作轻松俏皮,“我叫韩如卿呀,冯先生又忘了?”

冯斯年衔着烟蒂,雾气熏得他微眯眼,“你觉得我脾气好吗。”

我自知打马虎眼没用,只好硬着头皮,“公司名字没印象了。”

青灰色的雾霭深处,冯斯年那张面孔晦暗不明,看得我胆战心惊,“刚才去哪了。”

我说,“洗手间。”

“男的女的。”

我一霎慌了神,莫非他瞧见我和李文博在男厕打骂纠缠了?

冯斯年偏头,“没看清就进去了,是吗。”

他语气平常,没有半点怀疑和试探,我却感觉更可怕。

与此同时冯斯年摸到一张二筒,他目光定格在上面,饶有兴味问,“李总,缺二筒吗?”

李文博一直在盯着我,冯斯年这一句点醒了他,他们视线隔空碰撞,他低下头看牌,“就缺二筒了。”

冯斯年把玩手中的牌,“底注翻十倍,李总跟吗?”

李文博毫不迟疑,“难得冯董兴致好,我奉陪。”

冯斯年指节嗑了嗑烟灰,利落甩出牌,“那我送李总一把大的。”

果然是二筒,李文博眉开眼笑,“冯董慷慨,我和了。”

他亮出一列牌,冯斯年不慌不忙也推倒牌,“地和。”他从唇边拿下烟蒂,碾灭在烟灰缸里,呼出的一团烟气吞没了房梁上的水晶灯,“真不好意思,兵不厌诈。”

李文博这才理解冯斯年所谓送一把大的,不是让他赢一把大的,而是输一把大的。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,“冯董在牌桌和生意场如出一辙,无论敌友,从不手软,更无情面。”

冯斯年从容不迫端起茶杯,“我在生意场讲究原则,不是自己的尽量不放肆。打狗要看主人,李总说呢?”

李文博抓着牌,额头青筋暴起,冯斯年的话激怒了他,“我也奉劝冯董,养狗擦亮眼,别被狗咬了还当它是宝贝儿。”

我心烦意乱攥紧拳,手心全是汗。

冯斯年抬眼,“烟。”

我去拿桌子上的烟盒,他叼住一支,我控制不住颤抖,按出的火苗哆哆嗦嗦,冯斯年扼住我手,固定打火机的角度,猛吸一口。

李文博后仰,靠住椅背,“冯董,精明一世却栽在女人怀里的男人,社会上不在少数。”

冯斯年注视焚烧的烟头,“李总有经验。”

李文博说,“冯董也即将步我后尘,您的小心肝,不是什么好货色。”

我瞪着他,李文博冷笑。

冯斯年吞吐着烟雾,“什么小心肝。”

李文博从散乱的麻将牌中拾起一枚东风,“等损失大了才悔悟,悬崖勒马可来不及了。”

一旁的男人想要打圆场,被冯斯年手势制止,“李总不如直言不讳。”

李文博皮笑肉不笑,“冯董是聪明人。”

冯斯年夹着半截烟,没吭声。

钱数清算后,李文博一共输给冯斯年二百二十万,前期输了二十万,末尾一局直接输了两百万。输这么多他自然不痛快,李文博借口还有应酬不再继续开局,三缺一索性就散场了。

我跟随冯斯年从会所出来,他坐进后座,我正打算上去,他忽然关住车门,命令司机,“开车。”

“冯先生!”我死死地拽住扶手,“我有事坦白。”

冯斯年目视前方,我只看见他模糊的半张侧脸,下颌线条紧绷,显然充满抵触,不是放松接纳的状态,“我不关心下属的私事。”

“可我不希望您误解我。”

冯斯年沉默。

我小心翼翼钻进车里,含着哭腔,“李总把我堵在洗手间,还打了我。”

我撩开长发,肿胀的脸颊映入冯斯年眼底。

他审视我良久,“为什么堵你。”

“他见色起意。”我泫然欲泣,“我说我是冯先生的人,他说他看上的女人才不管是谁的,他说完就过来抱我——”我拉着冯斯年的手,摁在自己臀部,“摸这里。”又往大腿移动,“摸这里。”

冯斯年看着我,“你还不老实。”

我委屈极了,“我在场景还原。”

我从轻声哽咽到声嘶力竭,层次感循序渐进,力争真情流露,“我拼命反抗才从他的魔爪逃脱,他还扬言让我在华京待不下去。冯先生,他要是向您诋毁我,您千万别当真。”

他抽回手,若有所思摩挲着衣袖覆住的腕表,“演得尽兴吗。”

我眼泪挂在睫毛上,风一吹,一颤一颤,像下一秒会碎。

冯斯年出乎我意料的点破了,“以前勾引过李文博。”

我身体顷刻间仿佛被夹板钉住,在极度的惊惧之中完全动弹不得。

冯斯年似笑非笑,“怎么,没成功所以换了目标。”

没成功...

我恍然大悟,冯斯年以为我曾经跟过李文博,野心太大以致于勒索上位失败,闹个不欢而散,结果互相记仇了。

虽然他的想法过于离谱,也总好过我的身份暴露,我顺水推舟,“我在李文博的场子做过前台,他逼着我跟他,私下经常骚扰我,我实在没办法,才捅到他老婆那里,他从此就记恨上我了。”

我以一个无辜受害者的立场妄图求得冯斯年同情,然而他根本不懂得同情别人,他太凉薄了,冷血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。

我编完这段故事,整个人差点虚脱了,将最后的成败去留赌注在冯斯年的一念。他始终默不作声,凝望窗外的霓虹夜色,长长的灯火连同窗上我小小的影子,一并深陷在他漆黑的眼眸。

我一刻不敢松懈,维持着最柔弱无助的模样,好半晌,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,“是这样。”

我啜泣着,“冯先生,我不该隐瞒您。”

冯斯年看向我,“除了李文博,还得罪过谁。”

我摇头,“没有了。”

冯斯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邮件,我屏息静气坐着,我其实挺担心他会辞退或是调查我,人一旦起了疑心,不挖出点什么很难罢手。看目前的状况,我也没把握冯斯年到底会不会追查,殷怡抹掉了我很多黑料,包括在李文博场子的入职经历,可冯斯年手眼通天,他一心查,未必就无迹可寻。

我忧心忡忡坐了一路,车驶入小区我都浑然未觉,直到司机告诉我到地方了,我才推门下车。

“韩助理。”司机叫住我,我立刻驻足,后座的车窗在这时降落,冯斯年朝外面丢出一个东西,玻璃随即又升起,从我面前扬长而去。

我望着坠落在地的手帕,晚风卷起帕子的一角,轻飘飘晃动着,空气里是冯斯年的味道,一股清冽冷峻的男香。

我弯腰捡起,迎着路灯射出的亮光,帕子在指尖旋转了一圈,那股味道似乎越发浓烈。我嘴角噙着笑,擦掉脸上泪痕,然后将帕子塞进包里。



周六早晨我在一片停电的黑暗中醒来,窗外天色灰蒙蒙,下了一夜的大雪覆盖江城,街道几乎没有声响。一簇车灯折射在纱帘上,很刻意地定格了许久,我掀开被子下床,走到窗台,漫天雪霜的尽头是天光乍亮,在雪色与月色、云光和路灯之间,窄窄的一缕线,冯斯年的银灰色风衣沿着线被拉得很长,长过天际。

我顿时困意全无,揉了揉眼皮确定自己没看错,探出身呼唤,“冯先生!”

冯斯年望向我这扇窗,他面容被雪花吞噬,看不真切,白皙挺直的鼻梁染着淡淡冻红。

我惊喜又茫然,“您来接我吗?”

空旷的巷子弥漫着我的回音,我们视线交汇的一刻,宾利扫出的白光也熄灭。冯斯年把颈间的围巾向下压了压,口型似乎在说什么,可大雪铺天盖地,他的一切迷离又模糊。

“四楼的喊什么!才六点钟还睡不睡觉了!”

冯斯年看了一眼三楼敞开的窗户,他别过头,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
我迅速冲进浴室清洗,穿上外套飞奔下楼,冯斯年不紧不慢焚了一支烟,稀薄的白雾在唇边散开,分不清是他呼吸还是吐出的烟气。

我跑到他面前,将踩歪的高跟鞋扶正,“冯先生,我们不是约定八点钟在公司集合吗。”

司机降下车窗,“韩助理,你手机一直关机,冯董马上去机场,那边临时加了一档应酬。你再不起床,冯董就自己出差了。”

我急忙解释,“手机没充上电,公寓跳闸了。冯先生等多久了?”

冯斯年没吭声。

我租住的小区偏僻,电力经常供应不足,其实这几年我攒了挺多钱,不过我不敢买房子,怕上门寻仇。那些男人在各自的圈子里有头有脸,私下报复我易如反掌,我一般完成一单生意会去隔壁城市避风头,没生意也基本三个月就跨区换房子,而且是混迹在鱼龙混杂的老小区里,任凭男人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我。

我拉扯冯斯年的衣角,“我也想吸一口,太困了。”

冯斯年看着我,“你会抽烟。”

我说,“您教我啊。”

他没反应。

我一把夺过冯斯年手上的烟,含住他咬过的烟蒂,舌尖吮吸着,溢出断断续续的唾液声,很隐晦却又让人躁热难抑的挑逗,冯斯年面无表情眯着眼。

烟雾盘旋而上,像翻滚的青色潮汐。

我压根不会抽烟,因此没有吸进喉咙,只是在口腔里打个转儿,就对准他的脸喷出,他没躲,任由我嘴里牙膏和尼古丁交缠的味道淹没了他,“冯先生,我们这样算是间接接吻吗。”

冯斯年揭过扩散的烟尘和我对视。

我吸了几大口,直到烟蒂融合了我们两人的气味,我才把半支烟又塞回他唇内,冯斯年没有张开嘴。

我莞尔一笑,“嫌弃我啊?”我踮起脚,将舌根底下残存的最后一丝浓雾渡进他的唇缝,他身后是汽车,前面是我,退无可退,“我很干净的,您信不信?我没爱过几个男人,我曾经发过誓,我爱上的男人一定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。”

冯斯年注视着那枚烟头上属于我的齿印,很小很细,他从未见过我如此模样,我的骨骼,我的眼睛,我的全部,都那么不安分,那么疯狂极端,一张纯情到极致的面孔,一具撒野而妖娆的灵魂。

我掰开他手指,强迫他衔住烟,“您教我,我立马就学会了,对吗?”

冯斯年自始至终没有开口,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,不抽也不熄,在快燃尽的时候,将那支烟丢在了雪地里。

他拉开车门弯腰坐入,我也上车,司机调头驶向通往机场的高速路段,我坐稳后拍打驾驶椅,小声问,“冯董等多久了。”

司机说,“我们也刚到,昨晚冯董回家了,从春风路过来。”

这个回家的含义我很清楚,是回他们夫妻俩的家。冯斯年翻着杂志,玻璃上笼罩一层厚厚的哈气,他整个人像火炉一样干燥暖和,我情不自禁挨过去,一边偷窥他的杂志一边委屈的语气说,“您可真听冯太太的话,她来一次,您就回去了。”

按道理讲,冯斯年已经彻底掌握了财政大权,冯太太是个没价值的摆设了,可殷怡的娘家不简单,即使他如今具备能力掣肘甚至脱离殷家,也得再三筹谋,因为殷家还有他的老丈人和林宗易,都是商界摸爬滚打的狠角色。所以殷怡发话了,冯斯年必须走个过场尽一尽丈夫的义务。

“您和殷太太和好了?”我掌心盖住杂志上他正在浏览的位置,“您以后都回家住吗。”

冯斯年一扭头,看见我挎着小脸儿,他合上杂志,“你管太多了。”

我可怜巴巴,“我舍不得您。”

他望着外面的雪景,默不作声。

我脑袋倚着他手臂,暧昧至极的姿势。司机从后视镜一瞟,升起挡板隔绝了前后。

我嘴唇贴在冯斯年耳朵厮磨,“那您舍得我吗?您连我的衣服都没还给我。”

他胸口微微起伏,仍旧没半点回应。

冯斯年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,呼啸的风雪灌入,我眼前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,我试图拂落,可拂偏了,他此刻忽然伸出手,指尖隔着一厘距离,择掉粘在我睫毛的红梅瓣。

我心脏狂跳不止,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接触,尽管并未实际触摸到,也是相当不容易的突破。我紧接着在他耳垂落下一个很轻的吻,冯斯年不着痕迹僵硬住。

我嘘声说,“假如我现在还没醒,您会上楼敲门吗?我平时裸睡,万一撞见了怎么办。”

他不再出声,闭上眼养神。

四十分钟后我跟随冯斯年进入头等舱的候机室,我先给手机充了一点勉强够打电话的电量,然后借口去卫生间,藏到过道的角落联系殷怡,我问她合约还继续吗。

她立刻明白我误会了,以为她要放弃离婚,“韩小姐,我并不是改主意了,我们各有各的计划,想要的结局不冲突。”殷怡非常懊恼,“我本来准备拍几张亲密照片证明我们感情好,坐实他同期出轨欺骗我,可是冯斯年没睡在卧室,他凌晨回来说要加班,后半夜都在书房办公。之前在他住处,保安告诉我那层的摄像头坏了,我们拥抱的录像我没有拿到。”新笔趣阁

要是别的男人,我肯定不可思议,毕竟殷怡长相还可以,身材保养也好,哪怕是逢场作戏也没道理分房,不过冯斯年能干出这事,百分百正常,因为他的清心寡欲简直出神入化了。

当然,不排除另一种可能,我和殷怡说,“我怀疑他知道您的意图,故意不漏把柄,保安兴许是他授意的。”

殷怡说,“韩小姐,我所有的希望都押注你了。”

飞机临近中午降落在滨城国际机场,冯斯年提前安排了饭局,在和平西道的水晶宫酒楼。我跟着他走进雅间,里面有七八名派头很足的中年男人,我都不认识,应该是当地的大人物,要么有势,要么有钱,否则请不动冯斯年。

我们是最晚到达的,冯斯年在掌声中自罚了三杯酒,他坐下后,右边戴眼镜的男人给他递了一根烟,“冯董,自己来的?”

他婉拒了香烟,男人自己嘬着,“索文集团的林董上午到的,黄尧亲自迎接。”

冯斯年摇晃酒杯,没接茬。

男人说,“您看中了万利集团,业内早已心照不宣,资本雄厚的企业还敢与您争上两轮,差距大的都不耗时间了。”

冯斯年饮了一口酒,“黄尧在什么地方。”

男人回答,“万科办公楼,和林董一起。”

冯斯年取出西装口袋内的手机,摆弄了两下撂在桌上。

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,我转身张望门外,是赵秘书,我赶紧出去,她给我一份资料,“冯董需要的合同。”

冯斯年今天提早了两个小时出发,我根本来不及返回公司拿这份文件,所以起飞前他通知了赵秘书搭乘下一架航班送来,我接过文件袋,一脸歉意,“辛苦你一趟。”

赵秘书说,“冯董每次到滨城都会去天汇洗浴中心四楼的游泳馆健身,你务必打点好。”

我一愣,“这次也要去吗?”

她点头,“从无例外。”

我脑海骤然生出一个打算,我笑着说,“我记下了。”

我目送赵秘书离开,回到雅间直奔冯斯年的座位,我俯身说,“冯先生,我肚子不舒服。”

冯斯年皱着眉头。

我央求他,“我请半天假。”

他没说话。

我把文件交给他,此时周围谈笑风生,没有人关注这边的情况,我手撑在他肩膀,有意无意地抚过坚硬的发茬,“如果逮到我撒谎,您会生气吗?”

冯斯年说,“看什么谎了。”

“无伤大雅,小谎怡情那种。”

旁边的男人向冯斯年敬酒,我趁他接住杯子无暇顾及我的时机,悄悄溜出了酒楼。

我拦住一辆计程车赶往天汇洗浴中心,找到管理员让他按照我的要求布置泳池,冯斯年游泳一贯都是包场,水也会换一池新的,他从不用别人下过的池子,几桶牛奶相继注入池中,清水逐渐变成朦胧的乳白色,我坐在大理石台上,化了一个防水的淡妆,一阵脚步声从换衣室方向由远及近,最终停在走廊外。

我知道冯斯年来了,毫不犹豫脱掉浴袍,只穿着比基尼,两条腿沉入水里,细腻光滑的皮肤在水光衬托下散发出光晕。

我沉入的同时,门也被推开,冯斯年和一名年轻男人一同进来,“查到什么了。”

男人说,“林宗易公司账面的流动资金有十二个亿。”

冯斯年神色阴郁。

男人又说,“林宗易承诺黄尧,借万利集团五个亿周转还贷,等万利渡过破产危机之后,黄尧给林宗易20%的股份做酬谢。”

“黄尧作为董事长才持股32%,再转让林宗易20%,无异于成为了后者的傀儡,分明被拿捏住命脉,还视作恩人。”冯斯年笑了,“好手段。看来,我低估他了。”

男人摇头,“您没有低估林宗易,他既然有本事在证监会查出问题的前提下,还一手操纵索文集团顺利上市,必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狠人。”

“他觊觎华京不是一日两日,费尽心机把万利收为己用,是封堵——”冯斯年说了一半戛然而止。

他目光所及是一副身躯,十颗脚趾涂着红色指甲油,在水面欢快嬉戏,波浪一晃,娇艳欲滴。长发掩住肩颈,白腻肤色若隐若现。

男人循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我,先是怔住,随即低垂着头退下。

冯斯年一声不响,静默站在原地。

我透过荡漾的水面,看到他腹部两侧结实贲张的肌肉,线条深度凹陷,黑色泳裤盘旋在细窄的腰肢,冯斯年脸部的肤色最白,身体色调要更浓郁,略微带点蜜腊色,显得刚毅又充满男人味。

我眼神并没停留太久,在男人离去后,我憋住口气,一个俯冲扎下池底,沉没的瞬间,冯斯年朝岸边走了两步。

我慢慢向上游,竭力控制水流的幅度,只在身下泛起极为细碎的波澜,那样的美感尤为强烈致命,我在漩涡深处摇曳,无声无息地靠近他。天窗照进的阳光投映在粼粼波光之上,水中的身段格外风姿绰约,冯斯年观望这一幕,没有任何动作。

我一直游到他脚下,才从水里跃出,双手将湿透的长发沿着头顶捋向脑后,那一刹的妩媚和英气,流泻出万种风情,烙印在冯斯年眼眸,无法形容的动人。

我仰起头凝望他,装作是一场偶遇,“冯先生也在呀。”



冯斯年拾起我扔在地上的浴袍,围拢自己腰间,“肚子不疼了。”

我舔唇笑,“我问过您啊,逮到我撒谎生不生气。”我伏在岸边,挤压之下更是春色藏不住,“您说不生气。”

“我说过吗。”冯斯年目光停在我脸上,“水里加了什么。”

“奶啊。”我托腮笑得明媚,“很甜很甜的牛奶。”

我望着他,一高一低的角度就像在他腿间臣服于他,无比引人遐思,“我小时候想当运动员为国争光,可家里穷,没钱请教练,我就在水盆里练习憋气和换气。”

冯斯年被我那句为国争光逗笑,不过很快收敛了笑容。

女人慕强,男人怜弱,身世可怜的女人总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和同情心。

“冯先生,能帮我个忙吗。”

他沉默伫立。

我指着自己耳朵,“耳夹勾住发梢了,替我解开行吗。”

冯斯年没理会我,我右腿攀上台阶,把自己支撑得高一些,“冯先生,我疼,特别疼。”

这个姿势太过火辣性感,容易让气氛失控,冯斯年想要终止这副场面,他弯下腰,正要摘耳夹,我装作滑到,一边尖叫一边攥住他手,顷刻间拖拽冯斯年坠下了水池。

背后是冰凉的大理石,我被冻得一抖,前面是炙热如火的身躯,又被烫得一抖,我抱紧了冯斯年。

我埋在他颈窝,“冯先生,您怎么也下来了。”

冯斯年并没看我,我贴着他,他一垂眸,便是无边春光,“自己游上岸。”

他说完推开我,我死死地依附住他,“我脚踝崴了。”

冯斯年说,“又撒谎。”

“我真的崴了。”我委屈辩解,“不信您看,是不是扭伤了。”

我脚踝缠着他小腿,我感受到冯斯年的毛发,浓密而柔顺,属于雄性的力量,狂野至极的力量。我沿着他的小腿一寸寸上移,移到膝盖,厮磨过胯骨和小腹,我贪婪又火热地流连,直到他越来越紧绷,气息也不稳,周围的水花在挣扎和纠缠中激荡起来,拍打着两具近乎发烧的身体。

我湿淋淋的发丝就粘在冯斯年胸膛,我和他之间从未有过的欲望暧昧这一刻急剧蔓延。

我搂着他脖子,在漩涡里起起伏伏,虚弱的声音问,“我会死吗。”

他带着我往岸上游,我偏偏往后退,他游半米,我躲一米,他分明可以捆住我,却总是在触碰我的刹那,悄无声息回避我的温热和柔软。我在他即将强行制止我的前一秒,捧着他脸,眼神深情又堕落,像夜晚的放荡和白昼的清纯,“有没有人告诉过冯先生,你是一个魔鬼。”

冯斯年躲闪的动作顿住。

我像捋自己的头发那样,从他的头顶顺延而下,将他全部短发都背向脑后,油光水亮的乌黑,仿佛最深的海底,最浓郁冷漠的海藻。冯斯年最适合一丝不苟的背头,他眉眼太英气,他的英气与那种释放得恰到好处的风度,当真令人窒息。

他露出的额头光洁饱满,一颗颗水珠没入鼻翼,嘴唇和咽喉,他全身都流淌着水痕,他的喉结,锁骨,以及轻颤的脊梁,统统被牛乳色的水浸覆。

“冯先生是勾人魂的魔鬼。你不喜欢欠债不还,那把你的魂也给我,我们一笔勾销了。”

我从冯斯年眼底,看到他一霎的迷乱,更为滂湃的迷乱,他所有不可言说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,犹如一队兵临城下的死士,攻破他的城池,在牢不可破的大门上闯开了一个洞。

我唇挨着他鼻尖,用牙齿细细地咬,“你吻我好不好。”

冯斯年闭着眼。

我指尖挑弄他的睫毛,让他酥痒难耐,“现在只有我们,你想吻就吻,你想吗。”

他依然无动于衷。

我趴在他肩膀,“你自认禁得起诱惑,可偶尔禁不起时,为什么不敢随自己的心。”

冯斯年在这时睁开眼,看向我后面晃动的木门,他摁住我身子,沉进池水中,“忍一下。”

我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事,那扇门从外面被打开,一个男人走进来,“斯年,我听浴场的经理说,你在这里。”

冯斯年挡住我,我仰面半躺,呼吸冒出的气泡也尽数粉碎在他身下。

“宗易,我记得你不会游泳,怎么有兴致来泳馆。”

林宗易笑着,“你在滨城,我当然来找你。”

我有些憋不住了,肺胀的感觉使我不受控制地在冯斯年身下扭动,试图浮上喘口气,长发从水面铺开的浴袍边缘荡漾出,林宗易最初只是盯着浴袍下的东西,没确认是什么,当他看清是来自女人的发丝,紧接着眼睛掠过一抹笑意,“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。”

冯斯年从容不迫,“你以什么判定不是时候。”

林宗易发出笑声,神情也充满趣味,“斯年,你这张嘴一向是硬,只可惜殷怡的父亲没有看透。”

冯斯年一言不发站着。

“殷怡盼有孕盼了很久吧。”林宗易擦拭着腕表的表盘,高深莫测的语气,“殷家的人,还真玩不过你。”

“殷怡究竟盼着什么,宗易,你是最清楚的。”冯斯年两三步上了岸,失去阻碍后,林宗易越发肆无忌惮看着水里始终没露脸的女人,“斯年,和我这么见外了,不带上来介绍我认识吗。”

冯斯年与他四目相视,神色波澜不惊,“宗易,这几天我也在斟酌,用六个亿填万利的窟窿,并非不划算。”

林宗易花费五个亿和黄尧达成交易,冯斯年提出六个亿,虽然不一定成真,可威胁的意思昭然若揭,林宗易表情变得耐人寻味,“是吗。”

冯斯年拿起远处躺椅上的干净浴袍,“黄尧是商人,商人重利轻义,谁给他价码高,开出的条件丰厚,他自然任谁驱使,宗易,你以为呢。”

林宗易看了一眼水内快要濒临极限的我,“这样护着。”

冯斯年往门外走,好像非常有把握,事实上林宗易也的确没有继续等下去,他只驻足了半分钟便离开。

我猛地跃起,用力爬上椅子喘息着,皮肤已经泡得隐约发白发肿,我实在不甘心,要不是林宗易半路杀出,刚才的情况我十有八九能拿下冯斯年了。多好的机会,一旦错过,他很明显还是坚持不跟我扯上关系,这次过后冯斯年肯定有心理准备了,我下手就更费劲。新笔趣阁

我思考着新对策,门口突然传来响动,我侧头去看,开门的同时,一双男款的白色皮鞋踏入,鞋尖踩进金灿灿的光影里,每一厘皮面都纤尘不染,从楼梯一阶一阶往下走。

我直起身,自下而上注视逼近的男人,他穿着咖啡色的毛呢西裤,腰腹部位系着一条同色的皮带,皮带扎紧了上衣的下摆,藏蓝色的羊毛衫是云团的质感,箍在男人宽阔的脊背,轮廓十分厚重硬朗,最后是男人那张脸。

他没有在我身边多作停留,直接越过我走向水岸。

我下意识裹紧了浴巾。

打招呼不熟,不打招呼又不合适,我慢吞吞往前挪了两米,喊了一声,“林董。”

林宗易站在岸上,梭巡四周,像是寻觅什么,不过一无所获,他视线定格在水面,“有人上来吗。”

我顿时明白了,他在找我。尽管他不知道水下的人是我,可他确确实实在找我。

我清了清嗓子,“馆里有其他人吗?冯先生包场了。”

林宗易转过身,他个子高出我许多,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,“你来多久了。”

我脱口而出,“刚来。”

他打量我晾得半干的长发和潮湿的浴巾。

我反应过来不对劲,“不超过半小时。”

林宗易一语道破,“水里那个女人是你。”

我闷声不语。

他说,“得手了吗。”

我蹙眉,“林董指什么。”

林宗易卷着羊毛衫的袖子,“你说呢。”

我又一次领教到这个男人的眼光之毒辣,我退后一步,“林董博览群书,我听不懂您的深奥。”

林宗易笑了,“我认为你只是不懂围魏救赵这一计,美人计可是相当娴熟。”

我强作镇定,“冯董还等我过去,不奉陪了。”

林宗易问,“韩助理,有空聊一聊吗。”

我脚下步伐丝毫没停,“我和林董没什么好聊,相安无事最好了。”

我走出泳馆,换了衣服直奔对面酒店,冯斯年的2809套房。



我本能低下头看自己胸口,“什么?”

冯斯年没回应我。

我如梦初醒,原来刚才在池子里的一番纠缠,他也并非全然坐怀不乱,男人该有的动荡他心里都有,只不过他更擅于控制。我走回房间,蹲在桌前笑着问,“冯先生觉得我的痣很漂亮呀。”

他在键盘上敲击着,好像结束了会议。

“看上去漂亮,说不准触感也好。”我握住他手,沿着脖子一寸寸下滑,最终停留在那颗痣上。

冯斯年并没抽回手。

我笑得媚态横生,“我母亲说,我的痣是福痣,将来会嫁好男人,冯先生相信吗?”

他凝视着散发出蓝光的屏幕,沉默不语。

我操纵他的掌心,“手和嘴唇,冯先生猜哪个触感会更好。”

冯斯年手指微不可察的弹动。

我举起他手,面颊贴着手背轻轻摩擦,“你是第一个,在水里抱我的男人。”

他手指顿时又不动了,我无法探究他此刻在想什么。

我试探着用鼻尖磨蹭他的指节,湿热呼吸蔓延过骨骼,最敏感的一节骨骼,“也是第一个令我情不自禁拥抱的男人。”

冯斯年沉静坐着,他苍白的肤色分明如此文弱,皮肤之下的筋骨与血肉却又如此结实深刻,我接收到他传递的体温和脉搏,也为他释放的强烈的矛盾感受出惊心动魄。

我透过他五指指缝,以那样贪婪又迷醉的眼眸对视,“你清楚无名指的血液循环是直通心脏的吗?”

冯斯年依然没出声。

我牙齿叼住他佩戴的婚戒,是一枚银色素圈,“你可以对婚姻撒谎,很难对爱情撒谎,心跳会出卖你。”

我转动他的戒指,“冯先生,我有一个秘密隐瞒了你。”我噗嗤笑,“无名指和心脏的故事,是我胡说的。”

冯斯年不露声色扬起唇角,弧度很浅。

“它们的故事是假,我希望我们的故事有朝一日成真。”

他深深地望进我眼底,我勇敢炙热迎上他。

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猝不及防在这时响起,我起身,冯斯年接通后只简短回复了两句便挂断,“晚上有一场酒会。”

“带我去?”

他淡淡嗯。

我问,“需要礼服吗?我没有提前准备。”

冯斯年说,“你身上的就行。”

傍晚六点钟,我跟随冯斯年乘坐商务奔驰抵达滨城展览馆的一楼宴宾厅,我很留意这种酒会上的熟脸,毕竟我算计过不少上流阶层的人物,难保不会被认出,不过滨城比江城安全一些,我不常来滨城接单。我站在冯斯年身侧,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喝酒,中途我试图替他挡了,才挡了三杯,酒量就撑不住了,冯斯年倒是面不改色气不喘。

真是一个犹如谜团的男人。

冯斯年比谜团更虚无,谜团可解,他无解。他有无数张面目,无数种性格,有人是黑色的,有人是白色的,他介于黑色和白色,难以定义又难以捉摸。每当撕开一道口子,即将一窥究竟之时,他总能迷惑暗处的眼睛。

反复无常,极端隐秘。

“冯先生。”我挨近他脸,“你醉了吗?”

冯斯年望着我,“像醉了吗。”

我摇头,“我快要醉了,如果我醉了,你记得帮我脱衣服,我习惯裸睡。”

他饮了一口酒,一言不发。

我是没胆量真醉的,酒后吐真言就麻烦了,我只能装醉,这两天我势头太猛,适当也得收一收火候,我斟酌再三,不打算借着喝醉的良机发起进攻了。

我去远处的餐桌取了西瓜汁,又匆匆返回冯斯年所在的地方,距离他只剩两三米时,我整个人一激灵。

冯斯年和一对年纪悬殊的男女在交谈,女人我认识,是苏立,挽着一个起码五十岁的老头,朝冯斯年搔首弄姿抛媚眼,她也恰巧看见了位于一条直线上的我,我们四目相视的瞬间,她笑容凝固住,取而代之是呼之欲出的怒火。

自从接下冯斯年这桩生意,我运气特别差,刚碰上了李文博,又碰上了苏立,这两位是我黑名单上的头号死对头。我斗赢了那么多野心勃勃的小三,唯一一回险些翻车,便是和苏立那场角斗,她倒谈不上精明,可太绿茶了,有些男人偏偏就吃白莲花那套,我当初费尽心机才收拾了她,她对我更是恨之入骨。

男人没有久留,带着苏立绕到另外的方向,我思索如何逃过一劫,硬碰硬不行,我身份就败露了,好汉不吃眼前亏,三十六计跑为上计。

我走到冯斯年身后,小声对他说,“冯先生,我肚子疼。”

冯斯年听完我这句,当即离开。

我跟着他,“这次是真疼,我经期。”

他步伐一停,“那你还游泳。”

“不是游泳。”我眼神似有若无的勾着他,“是鸳鸯戏水。”

冯斯年脸上无波无澜,背过身同一个向他敬酒的男人打招呼,我撂下杯子,飞快逃出宴厅。

我没想到苏立也穷追不舍地跟上我了,经过女厕门外,她大步跨到我前面,堵死了我的路,“哟,这不是韩千年吗,着急回洞里修炼啊。”

韩千年是我的外号,意思是千年狐狸,男女之术很有手段,确切说,这个外号是以苏立为首的“反韩如卿协会”给我起的。她们协会里全是捞女,专门撬有钱男人,其中几个最嚣张的,几乎把原配逼出抑郁症了,马上就扶正的节骨眼,被我出手搅黄了。而苏立最点儿背,我查到她名下的别墅是男人出资买的,就告诉男人的老婆了,结果老婆带了一群姐妹扒光了内衣把她踢个半死,据说浑身是伤,直接从别墅折腾进医院,在病房里又是拍照又是谩骂,整栋住院部都知道九层有一个小三。

苏立打量我穿着的白衬衫和A字裙,“你挺百变啊,还有什么职业是你装不像的?花房老板娘,离异少妇,会所模特,旅拍摄影师,为了跟我们作对你编了多少剧本啊,你不怕演混角色吗?”

我抚摸着颈口的钻石项链,爱答不理的样子。

苏立脸色发白,“我插足关你屁事啊!我抢你老公了?你高尚,你高尚别收钱啊!”

“收钱是我应得的报酬,我付出劳动——”

我话音未落,苏立疯了似的掰下水龙头,半斤重的铁疙瘩反手抡向我,疾风刮过耳畔,我吓得没站稳,万分惊险躲过那一击,可胳膊肘还是被打中了,我疼得抽搐,“你玩命啊?”

她从坤包里掏出发套绑头发,“韩如卿,你差点毁了我!孙承业的老婆把我打出血了你知道吗?”她一把攥住我头发,我也抓了她一下,她扎成马尾了我没抓到,我被迫顺着她揪头发的力道仰起头,右手不甘示弱伸进腋下拧她胸,我们激烈厮打着,她扯我头皮,我踹她屁股,苏立撕到兴起索性脱了高跟鞋用八厘米的尖跟使劲抽下来,她下手不是闹着玩的,招招凶残,幸好我闪得快,不然肯定破相。

我们正难分难舍教训着对方,冯斯年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传来,“你在干什么。”

我猛地僵硬住,苏立由于我暂停搏斗也一顿。

长长的过道鸦雀无声,只飘荡着冯斯年低沉磁性的回音,我的理智顷刻间回笼,然而来不及补救了,苏立的丝袜烂了,我的发型也乱了,一看就刚动过手。

苏立抠着我肋骨冷笑,“要露馅了吧。”

我神色镇定踩她脚,“你露馅有可能完蛋,我没事。你晓得冯斯年多么宝贝我吗?”

“是吗?”苏立撒手,“我还真想了解。”

我立马拽住她,“你敢当众拆我的台,我就让你混不下去。”

“傍上冯斯年,连口气都狂了。”苏立根本不忌惮我,“我要是把冯斯年抢到手,是谁混不下去啊。”

我被她的天真逗笑,“别忘了,一直是我赢你们,你们赢过我吗?”

“风水轮流转,韩千年——”苏立拍拍我脸蛋,“该你倒霉了。”

我有点慌神,看来苏立要动真格的了,换个场合我不怵她,可今晚我绝对不能栽在这女人手里。想扭转局势必须争取先入为主,我装作摔了个趔趄,倒向旁边的一堵墙,毫不犹豫扇了自己两巴掌,我担心冯斯年听到啪啪声会识破我的把戏,所以力气不敢太大,抽完之后我从墙角扑倒在地上,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,并且在扇巴掌的基础上将原本不深的指印掐得更深,苏立瞪大眼,压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套路。

我搓了搓发际线的碎发,制造一种狼狈美,紧接着眼泪一秒淌下眼眶。

好半晌苏立牙缝里挤出一句,“你演技越来越逼真了啊。”

我余光发现不止冯斯年在,苏立的男人也在,显然是从别人口中得到消息,一起来洗手间认领现场的。我坐在冰凉的瓷砖上,捂着脸哽咽,“苏小姐,我和冯董清清白白,您可以侮辱我,不可以诽谤冯董的名誉。”我声嘶力竭,“就算您嫉妒我身材好长相漂亮,也不能无缘无故殴打我啊。”

冯斯年下意识要揉太阳穴,手抬起一半,又皱着眉头放下了。

“冯先生...”我艰难爬起,一边崩溃哭泣一边跑到他面前,“您要为我做主啊。”

冯斯年没任何表情注视着我脸颊诡异的红痕。

苏立也冲到自己男人身边,拉他的西服袖子,“王总,她先打我的!韩千年那个臭婊...”她咽了口唾沫,“那个坏女人,她找茬!”

被称作王总的男人察觉我来头不简单,并未立刻出面给苏立讨说法,而是示意冯斯年,“冯董。”

后者伫立在一束亮白的灯光下,默不作声。

我委屈极了,“苏小姐说她是王总的小蜜,我哪敢动手。”我露出额头,“这是她挠红的。”

苏立褪下礼服肩带,给王总看胸脯的伤,“她恶人先告状,伤都是新鲜的,她爪子比狗还狠!”

我哭得嗓音沙哑,柔柔弱弱反驳她,“是你自己挠了嫁祸我。”

苏立急红了眼,她指着我,“韩千年,你要脸吗?你满口谎言!”

我扭头,幸灾乐祸朝她笑,重新面对冯斯年和王总的时候又梨花带雨,苏立气得哆嗦。

冯斯年终于开口问,“谁是韩千年。”

我和苏立同时行动,她刚要指认我,我抢先一步,蒙着泪花的眼睛冷冷地逼视她,“苏小姐好自为之。”

她当时就噎住了。

苏立是惯三,一旦曝光,男人打,女人骂,哪头都逼得她活不了,我虽然是个骗子,但我只骗那些罪有应得的男人,他们要解决我,他们的太太至少能给我找一条生路,即使鱼死网破,我也比苏立的下场强得多。

苏立在我警告的目光中也醒悟这一点,她面孔一阵红一阵青,活生生憋回去。

冯斯年明白了,他看向我,“回头找你算账。”

他又看向王总,“我的助理似乎比这位苏小姐伤得重。”

冯斯年言下之意,这笔账不能就此了了。

王总看着我左脸两个微不足道的指印,“冯董,小伤而已,女人之间能打多重呢,阿立也挨打了。”

冯斯年没有卖王总的面子,“口说无凭,我只看到我的助理有伤。”

苏立当场解扣子,“我也能给你看。”

冯斯年面色沉郁,“王总,管好你的人。”

“行了!”王总呵斥苏立,“丢人丢得不够吗?宴场都传遍了,是冯董派人压下的。冯董不跟女人计较,你还蹬鼻子上脸了。”

“我没说不计较。”冯斯年十分平静盯着我的伤。

王总听出冯斯年是非要苏立道歉,他神情也很不好看,被扫了颜面自然不舒服,“怎么,冯董莫非让我亲手打她,给韩助理出口气?”

冯斯年漫不经心松了松领带,“苏小姐手脚齐全,何必劳烦王总。”

王总一脸阴翳,“阿立——”他叫苏立,“自己懂点事,谁让你不长眼,得罪了冯董的人。”

苏立咬着后槽牙,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两巴掌,“我对不起你全家。”

我泪中带笑,又笑里藏刀,“我原谅你八辈祖宗。”

冯斯年看了我一眼,“没完了。”

我不再吭声。



冯斯年并未再返回酒宴现场,而是直接从展览馆离开。八点钟我们进入酒店2308房间,他关掉自动开启的壁灯,一边解着西装纽扣一边在沙发坐下,四面八方冷冷清清,窗帘也合拢,半点光不透,他置身一片昏暗,显得尤为冷漠压迫。

我拧开一瓶纯净水递到冯斯年手上,他没接,摘下领带扔在一旁,慵懒又乏累倚着沙发背,“打架很彪悍。”

我小心翼翼打量他,回不是,不回也不是,最终我小声说,“冯先生过奖了。”

冯斯年被我逗笑,他笑了一秒,随即正色,“苏立是什么人,清楚吗。”

我和苏立掐得你死我活,澄清彼此无冤无仇显然说服不了他,可讲实话又不打自招了,男人很反感麻烦缠身的女人,何况我至今没有金盆洗手,冯斯年有本事解决和他不愿意惹事,在本质上不矛盾,毕竟我得罪的男人个顶个有钱有势,他留下我有害无益。但我隐瞒他也有渠道调查一个女人,尤其苏立这种没有抹过底细的,简直一查一准,“反韩如卿协会”只要暴露了,我立马露馅。

我进退两难,决定避重就轻赌一把,“苏立是职业小三。”

他对我的答案意料之中,“抢过你男人。”

冯斯年抽出一根烟,他压下打火机的同时,视线越过一簇燃烧的火焰意味深长定格在我脸上,“还是你抢过她的。”

我信誓旦旦摇头,“我不干那缺德事。”

他点烟的动作一顿,熄灭火苗狠吸了一大口,“不抢男朋友,只喜欢有妇之夫,是吗。”

冯斯年的眼神太尖锐,也太赤裸,像刀子剜割,出血时又停下,再用握刀的手撩拨,我没有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体会过这样的痛痒难耐。

“我不喜欢有妇之夫,我有道德底线。”我眼眶微红,楚楚可怜的模样,“只是我喜欢的男人恰好属于别人,我不舍得错过,才悖逆良知。”

作为情场上的顶级猎手,不预备几句渣女宣言炒气氛压根没法出来打猎,鬼混的男人就乐意情人为自己要死要活,说一些我不要名分,我痴迷你魅力的鬼话,归根究底,就是我馋你皮肉,你馋我钱包的下三滥交易。为了把男人从小三的床上拽回家,我一般都给足他们甜言蜜语,当情绪价值大于生理舒服,我才能趁虚而入得手。

不过我又一次验证了,这招对清心寡欲的冯斯年没用,他根本不搭理。

他嘴角斜叼住烟头,“和她什么过节。”

我泪眼朦胧带着哭腔,“她可以打骂我,欺压我,不能诽谤你名声,冯先生是我最重要的男人。”

冯斯年隔着溃散的雾气审视我的眼泪,纹丝不动。

我装作难以启齿,“她说你假正经,心里爱我爱得无可自拔了,表面还拒人千里。”

他缓缓吹出一股烟,“是她说的。”

我委屈点头,“我让她闭嘴,她就动手打我了。”

冯斯年沉默听完,始终毫无波澜的脸露出一丝笑,犹如干旱土地皲裂出一道湿润的裂纹,洒过四月的烟雨,漾过正盛的春风,恰到好处又极尽柔情拂掠人的心上。

“我知道冯先生希望自己在所有人眼中是完美的,没有污点和软肋。”

冯斯年似笑非笑,他掸了掸烟灰,并没阻止我说下去。

“如果未来我成为冯先生的污点——”我举起手中的水,一饮而尽,深意十足望着他,“冯先生把我藏进自己的身体里,不许外人知晓。”

我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瓶子,“你的弱点,你的不完美,像这只空瓶埋在不为人知的尘土里,世上不存在一个高贵正常的人会去挖掘肮脏的它,冯先生占有的水永远纯洁无瑕,它的甘甜和清澈也独属你。”

一寸狭长的烟灰掉落,冯斯年的呼吸越来越重,他像是刻意又像是随口,“有过几个男人。”

冯斯年从不过问我的私事,即使我引诱他的企图非常明显了,他也没捅破,他在男女交往上具备相当成熟有分寸的耐力,结合今天发生的事,他问这个问题我一时拿捏不准该怎么回答。

他略微仰头,观察我的反应。

我心一横,“一个。”

冯斯年眯着眼,“你明白我问什么。”

他在探测我到底是什么来头,是和苏立一类人,或者另有身份。

我说,“我明白,有交集就包括在内。”

他神色喜怒不明。

我死咬,“就一个。”

烟雾使他那双阴郁的眼眸越发深不可测,我被他目光拷打得浑身不自在,他又含住烟蒂,“韩千年,什么意思。”

我没来得及解释,冯斯年紧接着又说了一句,“狐狸精,对吗。”

我愣住,大脑完全陷入空白。

冯斯年夹烟的手搭在靠背边缘,整个人姿势大开大合,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线条骤然鼓起,将衬衫扣子崩开了两颗,他那种极重的欲望感好像被锁在炉子里,烈火焚身却不肯发泄,活生生烧成一滩灰烬,近乎毁灭的性感味道。

他勾了勾手指,示意我靠近,仿佛一种能控制一切的奇特药引无声无息间缠住了我,我浑浑噩噩顺从他的命令,弯下腰。

冯斯年直视我,他漆黑的眼底卷起滔天漩涡,吸走我仅剩的魂魄,“这么会勾男人,连我都差点着了你的道。”

我猛地一抖。

他前倾,一手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,一手轻扣住我下巴,“不负如来不负卿,很美的名字。”

那个卿字从冯斯年的唇齿内吐出,竟然和我以往所听到的都不同,温柔,干净,诱人。

我问他,“那冯先生动心了吗。”

他收敛了笑意,“你觉得呢。”

我仗着胆子,“既然差点着了我的道,证明我对你而言肯定是特殊的。”

冯斯年盯着我阖动的红唇,良久,他拇指指腹从我下唇摩擦而过,没有半分温度和留恋,“这张嘴,假话比真话多,万一碰一下,风险可不小。”

我顷刻冒出一身冷汗。

男人和女人的情感交锋是一场盛大的修罗场,我使尽手段也终究没能把冯斯年拖进爱欲的修罗场中。我自以为算老江湖,然而现在每一天我都在悬崖夹缝里求生,答应冯太太的时候我其实就犹豫过,我想到冯斯年会很难搞,精明理智且不贪美色的男人在生活作风上都难搞,可难搞到这份儿上,既克制又毒辣,我跟了他一个月了,好不容易拍到几张鸳鸯戏水的照片,他还围着浴袍下水的,该露的部位一点没露,按照目前的状况发展,最后冯斯年没出轨,我说不定先被他玩死了。

我有些扛不住了,我准备向他缴械投降的一刻,房间的门铃忽然响起,我瞬间又被刺激得清醒过来。我不能投降,冯斯年虽然没损失什么,我动机不纯的蓄谋却是真刀真枪,他但凡定力不强,半壁身家就赔了,我踩了他的逆鳞,他未必肯放我一马。

与其由他处置,不如我撞一回南墙。

我说,“冯先生信与不信,我都坦坦荡荡。”

冯斯年注视了我好半晌,不紧不慢松开手,“去开门。”

我打开房门,外面过道站立着一个年轻男人,是中午在天汇洗浴中心向冯斯年汇报林宗易公司情况的那名男子。

我让开一条路,男人看了我一眼,“多谢。”

他走进房间,“冯董,会议室安排好了,高层也一一通知了。”

冯斯年起身,从衣柜内取出一件白色的商务装,他挑选了两款浅色系的领带在镜子前试戴,“哪款合适。”

我走上前,拿起蓝白条纹的那款,“这条。”

他淡淡嗯,站在我面前,“系上次的领结。”

我伸手接过,规规矩矩环绕打结,没有再趁机抚摸他喉结,冯斯年凝视片刻,低声点评,“安分了不少。”

我系完退后一步,“冯先生,系好了。”

他没说话,径直走出房间。

半小时之后,我也抵达会议室,几名滨城分部的高管在做述职报告,我走到冯斯年旁边,在他身后的椅子落座,记录会议提要。

位于冯斯年左侧第一席位的高管起立说,“与索文集团争夺万利的收购权,我认为很激进。”

我看向发言的男人,他桌上的标牌是华京分部总经理纪维钧。

标准的商人气质,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,乍一瞧很斯文,冯斯年也看向他,“我从未和索文集团竞争,先看中万利的是华京。”

纪维钧说,“先后顺序不是企业战争中定输赢的因素。林宗易在滨城的人脉比我们广,接触万利优势更大,索文去年年初上市,一年的时间里,林宗易主导的收购案无一桩失败,他瞄准了万利必然是有备而来,我建议不要缠斗,华京的胜算不大。”

冯斯年漫不经心把玩一支钢笔,“我掌管华京三年,我主导的案子同样无一桩失败。”

纪维钧对面的男人说,“可林宗易不是冯太太的舅舅吗?为收购一家负债累累的公司伤了两方和气,实在不划算。”

冯斯年耐人寻味的语气,“有纪总做中间人,怎会伤两家的和气。”

纪维钧看着他,“冯董对我的成见很大。”

冯斯年端起茶杯,“我太太对你没成见。”他说完望向纪维钧,“可惜,华京我说了算。”

纪维钧笑了,“华京是殷董事长的产业。”

冯斯年把杯子递给我,“茶凉了。”

我立刻站起,接住杯子朝门口走,我听见冯斯年说,“殷董事长是我的岳父,而纪总是给我打工的,懂吗?”

我驻足在门外,揭过玻璃观望这一幕,直觉告诉我,冯斯年和纪维钧的关系,比他和林宗易更加复杂,因为牵扯了殷怡。

我重新回到会议室,其他人已经离去,只有冯斯年坐在主位,手里拿着一张纸浏览,我将刚沏好的热茶搁在他手边,“我回了一趟房间,在浴缸里兑了红酒,你回房可以泡个澡解乏。”

冯斯年专注于纸上的内容,没有理会我。

我有条不紊收拾着堆放在会议桌的文件,收拾得差不多正要出去,他在这时开口,“我似乎并不了解你。”

我脚步一顿。

他食指和中指衔着信纸,“韩如卿,二十六岁,情感骗子,常年在江城和淮城流窜作案,可追溯情史十九段,上至五十岁下至三十岁,破坏力惊人。曾有被坑过的男人出资一百万教训她,名叫李文博。如有兴趣详细咨询,明天下午两点,和平西道水晶宫酒楼后门绿色垃圾桶旁见面,我会派司机接头,接头暗号:韩千年又犯贱了。”

冯斯年一字不漏念完,“匿名信。”

我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,从里到外凉个彻底。这么不着四六的匿名信,除了苏立没人干得出。

窗外的霓虹笼罩在冯斯年眉眼,一层虚幻的斑斓之下,他面容如同白皙透明的玉,那张脸平静至极却又暗流涌动,只是没有撕开最里面而已,一旦撕开,倾塌而出的会是我招架不住的东西。

可我不得不故作镇定,“冯先生好奇我的过去,亲口问我就行了,这些子虚乌有的故事,没有可信度。”

冯斯年合住信纸甩在桌上,“还挺逼真的。”

此时我与他咫尺之遥,我能清晰分辨他眼睛深处最细碎的光芒,释放出难以形容的蛊惑和冷静。像江城的长码头,在冬夜里消沉又寂静。冯斯年是一座久无人经过的港口,偶尔途经他的岸,连早已死亡的潮汐也波涛汹涌。

我拾起信纸,不慌不忙撕碎,“连署名都没有,她以为冯先生很好糊弄吗?”

冯斯年默不作声看了我一会儿,没再追问什么,转身离开会议室。

我走向尽头的落地窗,关机划出SIM卡,插入另外一张旧卡,重启后调出通讯录名单,第四十二位联系人是苏立,我拨通号码,苏立正在等我的电话,她很快接听,“韩千年,惊喜吗?”

我单手撑在窗台上,从十楼向下看,锦江道车水马龙,我苍白铁青的面孔投映在玻璃,就像坠落进霓虹夜色,“你不让我好过是吧。”

“你让我好过了吗?孙承业送了我一套房子,没人知道这事,你非要多管闲事帮他老婆追回,我陪了孙承业两年,付出青春一无所获,都拜你所赐。”苏立比我火气还大,“韩如卿,你做事太绝,是你不给自己留后路!”

我攥着手机一言不发。

苏立那头在候机,有航班播音传来,“韩如卿,我给你一星期,识相的话自己滚出江城,别再挡我们姐妹的路,否则我一定揭穿你,搞得你身败名裂。华京集团董事长为一个女骗子颜面扫地,他能放过你吗。”

我闭上眼吸气,“你要什么。”

苏立说,“我什么也不要,我就要搅和你,堵死你,风水轮流转,你得意太多年了。”

“苏立。”我平复了心情,出言威胁她,“不想混了吗,你的把柄我没销毁。”

苏立冷笑,“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,我想了一夜,哪怕鱼死网破,等着教训你的人比看不惯我的人要多得多,我臭名昭著,大不了出国,你恐怕没机会。王总说,冯斯年最讨厌被算计,韩如卿啊韩如卿,这次你真是自寻死路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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