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禾穗宋怀谦的武侠仙侠小说《小妾成长史禾穗宋怀谦》,由网络作家“惜言兮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禾穗深知一旦放开,这发狂的恶犬定会再度扑向身后众人,那后果不堪设想。此时的禾穗,眼中只有一个信念:制伏眼前这畜生,护大家周全。凌乱地发丝贴在禾穗满是汗水与血水的脸上,湿漉漉的发丝糊住了眼睛,让她视线一片模糊。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,可她眼神坚定,丝毫没有退缩之意。母犬猛地发力,前爪高高扬起,朝着禾穗的肩头狠狠抓去,锋利的爪子瞬间撕开她的衣衫,在身上留下三道血痕。禾穗闷哼一声,却趁着母犬发力的间隙,将银簪又往深里刺了几分。母犬痛苦地扭动着身躯,带着禾穗在地上来回翻滚,枯草和泥土沾满了他们的身体。宋怀谦刚踏入园子便瞧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。只见他身姿矫健,足尖轻点地面,几个起落便来到近前。手中折扇“唰”地展开,寒光一闪,竟是扇骨中藏着...
《小妾成长史禾穗宋怀谦》精彩片段
禾穗深知一旦放开,这发狂的恶犬定会再度扑向身后众人,那后果不堪设想。此时的禾穗,眼中只有一个信念:制伏眼前这畜生,护大家周全。
凌乱地发丝贴在禾穗满是汗水与血水的脸上,湿漉漉的发丝糊住了眼睛,让她视线一片模糊。每一次用力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,可她眼神坚定,丝毫没有退缩之意。
母犬猛地发力,前爪高高扬起,朝着禾穗的肩头狠狠抓去,锋利的爪子瞬间撕开她的衣衫,在身上留下三道血痕。
禾穗闷哼一声,却趁着母犬发力的间隙,将银簪又往深里刺了几分。母犬痛苦地扭动着身躯,带着禾穗在地上来回翻滚,枯草和泥土沾满了他们的身体。
宋怀谦刚踏入园子便瞧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。只见他身姿矫健,足尖轻点地面,几个起落便来到近前。手中折扇“唰”地展开,寒光一闪,竟是扇骨中藏着利刃。
宋怀谦瞅准空隙,,手腕一翻,折扇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刺下,精准地扎在母犬背部,直没入柄。
母犬吃痛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,全身剧烈颤抖,原本疯狂的挣扎变得杂乱无章。它试图甩头摆脱这双重伤害,却因伤势过重,动作渐渐迟缓。
禾穗在一番激烈搏斗后,体力已接近极限,只觉眼前阵阵发黑,四肢发软。
恍惚间,她隐约听到身旁有脚步声,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,又像是近在耳边。却来不及看清,就因力竭到了极点,再也支撑不住,手指一松,缓缓放开了紧拽母犬的手,随之瘫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,汗水混着血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。
宋怀谦趁势一脚踢在母犬的侧腹,那一脚力道十足,母犬被踢得侧翻在地。宋怀谦顺势而上,一脚踩住母犬的脊背,使其动弹不得。
此时,董景铄也折断一根树枝赶到,在宋怀谦的示意下,用树枝抵住母犬的咽喉,以防它垂死反扑。
园子里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,原本揪心的氛围瞬间被惊喜与安心取代。董沐萱和巧姐儿激动得热泪盈眶,董沐萱拉着巧姐儿的手,喃喃道:“谢天谢地,有救了。”
“爹爹......”巧姐儿嘴唇轻颤,声音带着哭腔,委屈的向宋怀谦扑去。历经这般恐怖场面,巧姐儿小小的身躯抖如筛糠,眼中蓄满了泪水,恰似一只惊恐万分的幼兽。
宋怀谦稳稳将巧姐儿接住,他轻轻抚摸着巧姐儿的后背,温声安抚道:“别怕,爹爹在这儿。”
巧姐儿紧紧搂着宋怀谦的脖子,小脸埋在他肩头,泪水肆意流淌,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,仿佛在这温暖怀抱中寻到了避风的港湾。
很快,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家丁们手持粗棍、绳索匆匆赶来支援。他们迅速将母犬团团围住,在宋怀谦的指挥下,几人合力将绳索套在母犬身上,用力拉扯,将它牢牢捆住。母犬倒在地上,气息奄奄,眼中的凶光终于彻底消散。
宋怀谦抱起巧姐儿转身快步走向禾穗。此时的禾穗因脱力和失血,面色惨白如纸,双眼紧闭。手臂上的伤口仍有鲜血缓缓渗出,洇红了她身侧的草地,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,仿佛随时都会香消玉殒。
宋怀谦将巧姐儿轻轻放在地上,蹲下身探向她的鼻息,感受到那微弱却尚存的气息,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。“禾穗?禾穗?”宋怀谦轻声呼唤,可禾穗毫无反应。
巧姐儿紧紧握着禾穗的手,小小的身子哭得一颤一颤的,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,止不住地滚落,吧嗒吧嗒地滴在禾穗沾满血污的手背上。
“禾穗姐姐,我给你呼呼,呼呼就不疼了......”巧姐儿抽抽噎噎地说着,一边说,一边俯下身,对着禾穗手臂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口,轻轻吹气。
蕫府众人也都赶了过来,看到禾穗这般惨状,都觉鼻头一酸。
董母看到禾穗毫无血色的面容,手臂上那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口,还有被鲜血浸透、凌乱不堪的衣衫......她抬手捂住嘴,抑制着即将溢出的哭声,眼神里满是不忍。
董家的小厮丫鬟们,也都面露悲戚之色,几个年轻的丫鬟甚至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。
董景铄紧握着拳头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自责与懊悔在心底翻涌,若不是禾穗挺身而出,受伤的或许就是自己或是家中弟妹。
董父看到禾穗的模样,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:“这孩子,竟有如此孤勇。”随即,他大声下令:“来人呐,赶紧将禾穗姑娘小心抬进客房,万万不能让她受一点颠簸!”
几个身强力壮些的仆妇,迅速围拢过来。她们动作轻柔地将禾穗移动到一块平整的木板上,而后稳稳抬起。她们的脚步稳健又缓慢,一步一步朝着客房走去。
董母不放心地跟在一旁,眼睛紧紧盯着禾穗,嘴里还不时叮嘱仆妇们:“慢点儿,慢点儿......”
董老爷亦是焦灼万分,赶忙转头对卢管家急切吩咐道:“快!立刻着人去妙手堂请孙大夫,务必请他速速赶来!”卢管家领命匆匆离去。
董景铄跟在队伍后面,脚步虚浮,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木板上的禾穗,仿佛被定住了一般。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禾穗为他挺身而出的画面,那决然的眼神,那不顾一切的姿态......
到了客房,仆妇们小心地将禾穗安置在床上,董母亲自为她掖好被子,眼中满是心疼。
约莫过了半个时辰,卢管家一路小跑,带着一位年约五旬的大夫匆匆赶来。
这位孙大夫身着一袭灰色长袍,胡须花白,神色匆匆却不失沉稳。
他一进客房,迅速来到禾穗床边诊治。先是俯身翻开禾穗的眼皮查看,只见他眉头轻皱,眼中闪过一丝忧虑。紧接着,他伸出右手搭在禾穗的手腕处探脉象。
一时间,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,众人屏气敛息,眼睛死死盯着孙大夫的一举一动。
端王妃正欲张嘴继续训话,陡然间喉咙一痒,“咳咳咳”,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她口中传出。
她忙不迭地取过手帕,紧紧捂住嘴,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,眉头拧作一团,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。身旁伺候的丫鬟见状,急忙上前轻轻为她顺着背。
过了好长一阵子,端王妃才勉强缓过劲儿来。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丫鬟退下。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气息,尽管身形略显孱弱,眼神依旧犀利,直直看向董婉说道:“我这身子真是越发差了。咳咳,你们可得抓紧时间,让王府早日添丁,也算是给我这把老骨头一点盼头。”
董婉听闻此言,心中猛地一紧,宛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。
她忙敛了神色,恭恭敬敬应道:“儿臣明白,绝不敢有半分懈怠。儿臣与殿下定当竭尽全力。”
她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,然而那每一个字,却都似是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,内里满是无法言说的无奈与压力。
宋怀谦瞧着董婉这般强自隐忍的模样,心头不禁一阵揪痛。他不假思索地往前跨出一步,自然而然地将董婉护在身后。
对着端王妃拱手一礼,言辞恳切道:“母妃,此事我们自会时刻放在心上。只是婉婉自打生下巧姐儿后,身子亏虚得厉害,至今都尚未调养好。还望母妃能体谅她的难处。”
端王妃见自家儿子这般毫无保留地袒护董婉,原本稍显平和的面容陡然一沉。
她重重地冷哼一声,道:“哼,巧姐儿眼瞅着都快四岁了吧。你身为王府世子,行事切不可只沉溺于儿女情长,须时刻牢记自己肩负的责任,咳咳……”
话犹未尽,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,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愈发苍白,看着十分虚弱。
一旁候着的丫鬟端着茶盏,脚步轻缓地走近,她的出现,恰似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,打破了这弥漫在四周、略显凝重压抑的气氛。
端王妃伸手接过茶盏,轻抿一口,目光依旧紧紧黏在董婉身上,仿佛在思量着什么。
董婉站在原地,僵立在原地,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了一般,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。
她心里再明白不过,自己身处这王府的深宅大院,便如置身荆棘丛中。未来前路漫漫,这突如其来的催生一事,不过是拉开了她艰难处境的序幕,往后不知还有多少难以预料的风浪,在等着她去面对。
端王妃轻搁茶盏,目光又落到董婉身上,冷淡道:“董氏,自打你进王府,开枝散叶就是头等大事。王府兴衰,子嗣至关重要,人丁绝不能单薄。你身子弱,还得照料巧姐儿,怕是顾不过来。”
她抬手朝身旁丫鬟一招,“这是绮云,模样周正、机灵聪慧。我把她拨给敬之,往后有她替你照顾敬之,你也能轻省些。”
董婉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脸上却强挤出笑意,欠身福了福,低声说:“多谢母妃美意,儿臣听您安排。”那笑容僵在脸上,眼底满是苦涩。
宋怀谦眉头紧皱,正欲开口反对,却被端王妃严厉的眼神制止。他心中烦闷,却也深知母亲的性子,此事怕是已成定局,只能暗自攥紧了拳头,对董婉投去一抹愧疚的目光。
另一边,禾穗等人跟着绮霞来到长风院,众人刚踏入院门,几株修剪得极为规整的桂花树便映入眼帘。那细碎的金色小花星星点点地缀在枝头,散发着清幽的香气。
“这桂花树每年花期,都能引得满院芬芳。”绮霞一边说着,一边领着众人沿着石板路朝着正房走去。
石板路两侧,错落有致的摆放着造型各异的盆景,有的枝干蜿蜒扭曲如龙蛇游走,有的叶片翠绿欲滴似翡翠雕琢,每一盆都仿佛被精心雕琢过。
众人行至瑞锦阁门前,两名身着翠绿衣衫的丫鬟早已候在那里。她们面容姣好清丽,眉眼间笑意盈盈。
她们瞧见绮霞一行人走来,立刻福身行礼。左边的丫鬟清脆说道:“奴婢秋棠,东暖阁已收拾妥当,姐姐们请随我来。”
言罢,秋棠上前一步,伸手做出请的手势,引领禾穗等人进门,众人见状赶忙鱼贯跟上。
众人踏入东暖阁,暖阁内暖意融融,地上铺着厚厚的月白色地毯,色泽柔和而素净,走在上面绵软无声,好似踏在云端,静谧又惬意。
暖阁中央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,桌上一套羊脂玉茶具温润莹白,在烛光下泛着柔和光晕,壶身与杯盏雕琢着细腻花纹,线条婉转流畅。
禾穗配合着奶娘将巧姐儿轻轻安置在内室的床上,随后,禾穗拿起被子,仔细地为巧姐儿掖好。
不多时,府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,府医轻步走入内室,先是朝着众人微微欠身示意,而后伸出手,手指轻搭在巧姐儿的腕间,闭目凝神,仔细地诊起脉来。
窗外,月色如水,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。
禾穗和奶娘敛息站在一旁,大气都不敢出,眼睛紧紧盯着府医的一举一动。
过了好一会儿,府医缓缓直起身子,结束了诊断。他转身,稳步朝着外间走去。
禾穗赶忙跟上:“先生,姐儿没有大碍吧?这是姐儿先前用的药方,您看看。”说着,她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方递到府医面前,
府医伸手接过药方,细细看过,沉稳开口道:“姐儿的脉象,弦细之象较为明显,舌苔也略有异样。究其根源,是突然更换环境,脾胃一时间难以适应新的状况,这才诱发了种种不适。”
言罢,府医踱步至桌案前,铺开纸张,提笔写下新药方。
“你们先前用的这方子,总体还算对症,只是我还需添上几味药,加以完善。饮食这一块,更是重中之重,必须万分留意。往后给姐儿准备吃食,应以清淡、易于消化的为主,平日里多让她饮用温水,生冷、油腻这类不易消化的食物,一定要严格控制,尽量少给她吃。”
“大丫,一路小心。”禾穗娘的声音哽咽,泪水簌簌落下。
“姐姐,早点回来。”弟弟妹妹们再也抑制不住,放声大哭起来,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对姐姐的不舍与眷恋。
禾穗眼眶泛红,缓缓转身,面向父母,双腿一弯,重重地跪下,“砰砰砰”磕了三个响头。这三个头,磕出了她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,磕出了她对这个家深深不舍。而后,她迅速起身,不敢再多看家人一眼,怕再多停留一秒,便会失去离开的勇气。
禾穗爹快步跟上禾穗,他不仅想在路上再陪陪女儿,再叮嘱几句。更是要去县府,亲手拿回那承载着女儿未来的卖身银子。这银子虽能解家里的燃眉之急,却也是他心头沉甸甸的痛。
而留在村口的家人,就那样痴痴地伫立着,目光紧紧追随着禾穗离去的方向,仿佛要用目光将她的身影牢牢锁住。
晨风吹过,撩动着他们的发丝,却吹不散他们心中那浓浓的哀愁。他们的眼中满是泪水,泪水模糊了视线,可他们依旧望着,眼中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,期待着有一天,禾穗能平安归来,一家团聚。
寒风扑面而来,禾穗紧了紧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旧衣裳。一路上,熟悉的乡间景色一一掠过,田间的麦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似在与她告别。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,禾穗停下脚步,脑海中浮现出儿时与弟弟妹妹们在树下嬉戏玩耍的场景,泪水再次糊了双眼。
到了县府门前,只见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雄踞两侧,狮口大张,似在宣示着府中的威严。朱漆大门高耸,门上的铜钉硕大而规整,在日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,紧闭的大门仿若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。
门口站着两名府卫,身着褐黄色粗布麻衣,腰间系着深灰色布带,朴素中透着几分干练。他们脚蹬黑色薄底布鞋,鞋底边缘因长期行走略有磨损。一人身材高大壮实,四方大脸,浓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;另一人略显清瘦,身形灵活,眼神中透着精明。两人身姿笔直,表情严肃,目光警惕地巡视着周围。
禾穗心跳如雷,紧张得手心冒汗,她使劲深吸一口气,鼓足全身勇气,抬腿向前走去。
来到府卫面前,她微微屈膝行礼,声音虽因紧张微微颤抖,却努力说得清楚:“两位大哥,小女叫赵禾穗,是来找唐嬷嬷签卖身契的,还请两位大哥帮忙向唐嬷嬷通禀一声。”
说罢,她微微抬起头,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,望向府卫。
府卫听闻,目光如鹰隼般上下打量着她,眼神里满是审视。
禾穗爹见二人的目光扫过来,心里一紧,忙不迭弯腰点头,脸上挤出憨厚朴实的笑容,那笑容里带着局促与讨好,双手也下意识地在衣角上蹭了蹭,像是想把掌心的汗水蹭掉,又像是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。
两名府卫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。高大壮实的府卫微微点头,抬起手,动作利落地推开了那扇不起眼的角门,朝禾穗父女二人扬了扬下巴,示意他们进去。他的嗓音低沉,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口吻:“你俩随我来,先在门房候着。”说罢,便领着二人踏入门内。
门房是个狭小的屋子,光线有些昏暗,仅有几缕阳光艰难地从狭小的窗户透进来,在地上投射出不规则的光斑。屋内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,四周零散地放着几张长凳,墙壁上挂着一些日常用的工具。
待禾穗父女站定,高大壮实的府卫便不再多言,转身退出了门房,轻轻带上了门。与此同时,身形瘦削的府卫双脚生风,朝着内院方向急速奔去。那身影迅速隐没在回廊那曲折幽深的拐角处,眨眼间便没了踪迹。
门房里,禾穗和父亲局促地站着,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禾穗紧张地揪着衣角,双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。父亲则背着手,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,每一步都踏得极轻,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府中的宁静,又似在通过踱步来驱散满心的焦虑。
时间仿佛故意放慢了脚步,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。终于,门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,伴随着轻微的交谈声。
禾穗和父亲瞬间停下动作,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期待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先前那名瘦削府卫快步走进来,侧身站定。随后,一位身着深色长袍的嬷嬷稳步踏入。嬷嬷身形微胖,发髻梳得整整齐齐,面容温和,透着岁月沉淀的亲和。
“禾穗,你来了,跟我走吧。你们商量好签哪种契书了吗?”唐嬷嬷嗓音轻柔,带着丝丝暖意,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。话落,她侧身抬手朝门外指去,率先抬脚向外走。
“唐嬷嬷,我签死契!”禾穗低声应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然。
唐嬷嬷似有所感,脚步稍缓,回头望了禾穗一眼,那眼神里满是安抚,接着说道:“夫人宅心仁厚,听闻你家中的艰难处境,十分怜悯。已然同意,只要你签了死契,即刻便先支给你五十两银子应急。咱们这就先去把契书签了,再拿了对牌,径直去账房把银子取出来,你往后在府里,就安心做事吧。”
禾穗望着唐嬷嬷,心中五味杂陈。这五十两银子,就像一道曙光,照进了她家暗无天日的困境。可想到即将签下的死契,她又觉得那曙光带着冰冷的刺。
她忍不住扭头看向站在身侧的父亲,只见父亲满脸憔悴,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挣扎。听到这五十两银子的交易,父亲猛地抬起头,嘴唇颤抖着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被无力堵住了喉咙。他的双手紧紧握拳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禾穗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镇定些,抬腿跟上唐嬷嬷。一路上,她的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,感觉每一步都踏得极重,仿佛脚下不是青石路,而是命运的薄冰。
终于,来到那间决定命运的屋子。
“起来吧。我不过随口一问,瞧把你吓得这般模样。我知道你对王府忠心,只是这世间变数太多,有些事,莫要过早把自己困住了。”
绮云低着头,缓缓起身,“殿下教诲,奴婢铭记于心。只是在奴婢心里,王府就是家,殿下和娘娘就是奴婢的依靠,奴婢愿一辈子守在王府侍奉。”
宋怀谦微微颔首,没再多言,神色间若有所思,不知在琢磨何事。
一阵微风轻轻拂过,撩动着庭院中的花枝。宋怀谦抬眼望了望那愈发深沉的夜色,道:“时候也不早了,早些安置吧!”说罢,他转身朝内室走去。
绮云见状,落后半步跟上。月光拉长了他们的身影,在石板路上渐渐远去,庭院再次恢复了寂静,仿佛刚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。
两人一迈进内室,喜儿便手脚利落地走向铜盆,伸手提起一旁的热水壶。只见那热气腾腾的水,自壶嘴中潺潺而出,缓缓注入盆内。随后,她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,轻轻放入水中浸润。
此时,宋怀谦正身姿笔挺地站在一旁,抬手开始解下身上的外袍。
绮云见状,连忙上前,双手接过外袍,动作极为小心地将其挂好。紧接着,她又接过喜儿手中的铜盆,轻放在宋怀谦面前的矮凳上。
绮云将帕子拧干,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。宋怀谦伸出手,接过帕子,不紧不慢地擦拭了面庞与双手。
帕子刚一放下,绮云又迅速递上茶盏。宋怀谦端起茶盏,浅饮了一口,漱了漱口,而后踱步至床榻边,躺卧其上。
待诸事完毕,喜儿利落地收拾好器具,悄然退出内室。
绮云则走到烛台前,轻轻吹熄烛火,室内瞬间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。
绮云在床榻外侧小心躺下,床榻微微下陷,发出细微吱呀声。宋怀谦闭目假寐,呼吸平稳,仿若已沉入梦乡。
绮云侧身面向他,窗外朦胧的月光如轻纱般透入,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。
望着眼前之人,绮云心中似有一只小鹿乱撞,隐隐的欢喜与期待如春日破土的新芽,蓬勃生长。
这般静静地凝视许久,绮云小心伸手,指尖微微颤抖着,缓缓朝着宋怀谦的脸庞探去。那月光洒在她的手臂上,仿若为其镀上一层银边,映出她紧张又虔诚的神色。
她的手指停在离他脸颊一寸之处,似是在犹豫,又似是沉醉在这难得的静谧里。终于,她心一横,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侧脸。
宋怀谦依旧闭着眼,可他的睫毛却轻轻颤动了一下。绮云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,呼吸一滞,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,却又舍不得就此中断这份难得的亲昵。
就在这时,一阵风拂过,吹得窗棂“嘎吱”作响,也吹乱了绮云额前的发丝。她微微别过头,试图将发丝捋到耳后,可目光却始终未曾从宋怀谦脸上移开。
“你……”宋怀谦突然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打破了一室的宁静。
绮云吓得差点叫出声,整个人僵在原地,手还停在半空中,不知所措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绮云紧张得语无伦次,脸颊滚烫,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。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刚才的举动,只觉得心跳快得要冲出嗓子眼。
“奴婢伺候殿下安寝。”慌乱间,绮云下意识说出这句话。话一落地,她就后悔了,在这万籁俱寂的房间里,这话显得格外轻佻。
宋怀谦眉头微微一蹙,“不必了,近来事务繁杂,没心思顾及这些,你早些歇息吧。”言罢,他毫不犹豫地背过身去,徒留给绮云一个冰冷的背影。
绮云像是被定住了一般,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作失落与难堪。她张了张嘴,试图说些什么来挽回这尴尬的局面,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,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如梦初醒,声音细若蚊蝇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:“是,殿下。”
绮云闭上眼,内心苦涩一片,犹如吞下了一整颗未成熟的黄连,苦意蔓延至全身。
点点泪珠滚落,默默划过她滚烫的脸颊。
东暖阁的耳房内,昏黄的油灯散发着柔和光晕,在墙壁上映出禾穗纤细的剪影。她安静地坐在桌前,桌上的油灯轻轻摇曳,光影也跟着晃动。禾穗动作轻柔打开信封,几张竹纸与麻纸从轻薄的信笺滑出。
春桃那娟秀的字迹跃然竹纸上。
信里满是禾穗离开后府里的生活点滴,厨房的刘婶子新创了一道菜品,模样新奇,味道却让众人不敢恭维;花园里的鹦鹉不知从哪学来几句俏皮话,逗得丫鬟们笑声不断....
禾穗看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,眼中也泛起了笑意,仿佛那些欢乐场景就发生在眼前。
可当她读到春桃提及与秀秀对自己的深切思念时,笑容瞬间凝住,眼眶里也涌上了一层泪花。
“春桃……秀秀……”禾穗轻声呢喃,声音里满是思念。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信纸上的字迹,仿佛能透过纸张触碰到好友们的温度。
麻纸上是禾生工整稚嫩的笔迹。
“姐姐,我写这信时,你才出发不到半月,可春桃阿姊说,等你收到信时,应该刚到京城安顿好,家里的那棵老槐树又开花了,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。”
读到此处,禾穗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那棵老槐树的模样。粗壮的树干,繁茂的枝叶,每到花开时节,一串串洁白的槐花挂满枝头,微风拂过,细碎的花瓣簌簌飘落,宛如一场花雨。
禾穗还记得,有一年槐花盛开,禾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长长的竹竿,费了好大劲才打下几串槐花。二人坐在树下,迫不及待地摘下花朵,将那清甜的花蕊含在口中,笑声在院子里回荡。如今,相隔千里,那熟悉的花香似乎仍萦绕在鼻尖。
禾穗的目光又落回信上。“姐姐,家中一切安好。爹娘拿你捎回的银子,又购置了五亩田地,眼下已播下冬小麦的种子,只盼着有个好收成......”
“可是……”禾穗话未说完,便被董母温柔而果决地截断。“莫要再推脱,此事就这么定了。”董母眉眼含笑,语气中却藏着不容辩驳的笃定。
董婉亦在旁轻声劝道:“禾穗,母亲向来做事有主见,你就安心应下吧。往后咱们一同侍奉母亲,彼此也有个照应。”她笑意盈盈,眼中流转着毫不掩饰的接纳与关切。
禾穗咬着下唇,眼眶渐渐泛起红晕,泪水在眸中打转。片刻沉默后,她终是微微欠身道:“承蒙老夫人和世子妃抬爱,禾穗自当遵从安排。只是家中亲人从未见过世面,还望您多多包涵。”
话音落下,她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既有对未知前路的忐忑,又因这份突如其来的接纳而心生暖意,百般滋味交织。
“瞧你说的!从今日起,你就是我董府的孩子,还唤什么老夫人,该改口啦!”董母笑得眉眼弯弯,转头向身旁丫鬟吩咐道,“去把库房里那套羊脂玉头面取来,再让厨房备一桌好菜,今日咱们可要好好热闹一番。”
这时,巧姐儿拽着董婉的衣袖轻轻摇晃,粉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担忧:“那禾穗姐姐,不对,是禾穗姨母,禾穗姨母以后是不是就不能整日陪着我了?”
不能再照顾巧姐儿了吗?与巧姐儿相伴两年有余,她早已将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视若亲妹,怎能轻易割舍这份情谊?禾穗急切地望向董母,又将目光投向董婉,眼神中盛满了祈求与期盼。
董母与董婉对视一眼,彼此都瞧出对方眼中的犹疑。
当年董婉生巧姐儿血崩难产,满府上下乱作一团时,不知从何处来了个跛足的麻衣老道。那人佝偻着背,拄着枣木拐棍,在府门前徘徊,忽而仰首高声呼喝:“贵星降世,必有异相”。
话音刚落落,内院便传来巧姐儿的啼哭。守门的李瑞下意识望向天际,却只见烈日高悬,比先前更添几分毒辣。周遭既无祥云瑞彩,亦不闻百鸟和鸣,唯有热浪裹挟着蝉鸣,在死寂的空气中翻涌。
李瑞见状,暗暗瘪了瘪嘴,面上尽是不屑。心里直犯嘀咕,这老道怕不是个招摇撞骗的,不过是想借着些吉言巧语,讨些赏钱罢了。
张口便是‘必有异象’,却只换来日头更毒三分?依他所言,自己家中那褪尽毛羽的老母鸡,日日浴阳,倒成了金乌转世不成?
他掏出帕子细细擦拭铜哨,嗤笑道:“如今江湖术士愈发惫懒,编些诳语都毫无新意,当真连《玄怪录》里的鬼怪都不如!”
“别瞎说!”同执的兄长李恪一把扯住李瑞的袖摆。
李瑞被拽得踉跄半步,铜哨“当啷”撞在腰间,发出清脆声响。他正要反驳,却见那老道忽然挺直佝偻的脊背,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内院上空,仿佛要将重重朱墙看穿。
“此女命格太盛,命宫有紫气冲煞!”老道枯枝般的手指骤然指向天际,“贵气过甚反折寿,恐是不易养活的命格!非得寻八字相合之人贴身护持满十二载,以凡人浊气调和天命,才能保住性命!”
话音刚落,他便从褪色的袖袋里摸出一支炭笔,在门房的白墙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生辰八字,又撕下衣角裹住的一枚泛黄护身符,掷在李瑞脚边。
不等众人反应,老道拄着枣木拐棍扬长而去,拐棍敲击青石板的“笃笃”声渐渐消失在巷尾。
李瑞望着地上沾了尘土的护身符,嗤笑着用靴尖踢到一旁:“装神弄鬼的把戏!不过是想骗几个赏钱,兄长莫要放在心上。”说罢便背过身去,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腰间佩饰。
他没看到,兄长李恪默默蹲下身子,指尖拂去护身符上的灰尘。
泛黄的菱形符包边角磨得毛糙,暗红符文深浅不均,像是匆忙间用血绘制而成。符包内滑出一枚古旧铜钱,正面“开元通宝”四字已被磨得模糊,背面却刻着古怪的云雷纹,触感冰凉。
李恪攥紧护身符,抬头看向墙上潦草的生辰八字,喉结动了动,望着老道消失的方向,眼底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。
而远处街角,老道回头望向董府,嘴角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隐入熙攘的人流之中。
起初,董府上下皆将此事当作笑谈。
宋怀谦听闻李瑞兄弟禀明经过后,还揽着董婉的肩笑道:“不过是江湖术士博彩头的把戏,当不得真。”
烛火在他眼中明明灭灭,映得案上茶盏腾起的热气都染上几分慵懒,谁也没料到,这番话会在日后化作刺耳的谶语。
半岁时,巧姐儿攥在手中的拨浪鼓无故裂开木刺,生生扎进掌心,血流不止;刚学会扶着栏杆走路,好端端的房梁竟坠下灰瓦,若不是奶娘眼疾手快扑过去护住,怕是要砸破幼童头顶。最凶险的一次,巧姐儿误食了厨娘错放的药草,整个人烧得浑身滚烫,从高烧不退到莫名惊厥,从误食毒物到意外坠床,接二连三的灾祸让董府人心惶惶......
李恪在旧物堆里翻出那枚菱形护身符时,铜钱上的云雷纹映着摇曳烛火,竟诡异地泛着血光。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,他一把攥住抄满生辰八字的宣纸和护身符,跌跌撞撞冲向书房。
“老爷!”他将皱巴巴的纸张重重按在案头,符包内的铜钱“当啷”滚出,在红木桌面上撞出清脆声响。宋怀谦搁下手中书卷,目光扫过宣纸上歪斜的字迹,眉头瞬间拧成死结。
这就是老道说的八字相合之人的吗?
宋怀修长的手指重重叩击桌面,震得铜钱又微微滚动了半圈,“当年以为是信口胡诌,谁知......”
青岚气喘吁吁地撞开书房门,发梢还沾着廊下滴落的雨珠:“老爷,姐儿又不好了......”
他跌跌撞撞冲过回廊,暴雨声中,内室传来巧姐儿尖锐的哭喊,混着董婉近乎崩溃的呼唤。雕花木门被他撞得狠狠摇晃,铜环叩击门板的声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。
禾穗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,脚步略显慌乱,却又隐隐有些期待。她偷偷打量着春桃,心中满是感激,暗暗想着,能有这样一个热情的姐姐带着自己,往后在这陌生的府里,或许也没那么难熬。
春桃领着禾穗来到水井边,动作娴熟地放下水桶,不一会儿便打满了两桶水。
禾穗见状,主动上前,双手稳稳握住一只水桶的提手,用力一提,水桶竟被她稳稳提了起来。
春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笑着夸赞:“哟,禾穗,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力气!行,那咱就一人提一桶,走!”
一路上,禾穗虽有些吃力,但始终咬牙坚持,紧紧跟着春桃的步伐。
回到屋子,春桃找来两块旧布浸入水中,拧干其中一块递给禾穗后,说道:“咱先用湿布把床板擦一遍,这床板平日里闲置着,最容易积灰了。”
禾穗接过布,便认真地擦起床板来。她擦得极为细致,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,没一会儿,床板便干净多了。
春桃在一旁擦着床板,边擦边讲府里的规矩:“在这府里啊,主子们用的物件,那得十二分精心伺候着。咱们自己用的东西,也得拾掇得干干净净的。要是被管事嬷嬷瞧见乱糟糟、脏兮兮的,又得没完没了地唠叨了。”
床板原也不是很脏,两人又俱都手脚麻利,很快便把床板擦拭干净了,春桃直起腰,拍了拍手,转身寻来两块干爽的布,和禾穗一起,仔细地擦拭起床板上残留的水渍。
紧接着,春桃走到墙角的箱子前,屈膝蹲下,双手在箱内翻找一番,捧出一套略显陈旧的褥子。这褥子虽颜色已微微泛白,可上头找不到一丝污渍,叠得方方正正,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,透着股质朴的干净劲儿。
春桃将那套泛白的褥子放在擦拭干的床板上,轻轻抖开,对禾穗说道:“这褥子虽说看着旧了些,可都是咱们亲手洗晒、精心收拾过的,睡着舒坦着呢。”
禾穗走上前,伸手摸了摸褥子,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,她不禁露出一抹浅笑:“谢谢春桃姐姐,这褥子真软。睡起来肯定特别舒服,比我家里的好太多了。”
两人开始默契地铺起床铺,春桃负责拉住褥子的一角,禾穗则将另一边抚平,每一个褶皱都被她们耐心地展开。
床铺铺好后,春桃又想起什么,再次打开箱子,从里面翻出枕头和褥单递给禾穗:“咱们把褥单铺好,枕头也得摆好,可别小看这些细节,要是摆得歪七扭八,让管事嬷嬷瞧见,又得说咱们偷懒。”
正摆放着枕头,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春桃脸色一紧,低声道:“听这动静,莫不是吴管事来了,你可得机灵点。”
门缓缓被推开,一个身形瘦削、面容严肃的管事嬷嬷出现在门口,她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铺好的床铺上……
春桃眼尖,立刻屈膝行礼,脆生生地说道:“吴嬷嬷好。”
禾穗见状,也赶忙有样学样,微微屈膝,声音略带紧张地跟着问好。
吴嬷嬷微微点头,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屋子,绕着桌椅踱步一圈,手指轻轻在桌面上一滑,举到眼前瞧了瞧,见没有灰尘,神色缓和了些。她走到床边,伸手扯了扯床单,检查床铺是否铺得平整。
春桃和禾穗站在一旁,大气都不敢出。
“床铺铺得倒还整齐,桌椅也擦得干净。”吴嬷嬷开口,声音带着几分威严,“你就是禾穗吧,看着倒是个伶俐的丫头。”说着,她目光转向禾穗,上下打量了禾穗一番,眼神中带着审视。
禾穗紧张得手心冒汗,忙说道:“吴嬷嬷放心,我定会一直认真做事,不敢有一丝偷懒。”
吴嬷嬷盯着禾穗看了片刻,微微颔首,“嗯,春桃,你带新人也要仔细着些,要是这丫头出了差错,你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春桃脸上堆笑,忙不迭回应道:“嬷嬷放心,我定会把禾穗教好。她可机灵了,学东西又快,刚刚打扫的时候,好多事儿都做得有模有样。”
“一会儿你领着她去库房,领几身咱们府里统一的换洗衣裳。咱们在主子跟前当差,穿成这般寒酸可不成……”吴嬷嬷一边说着,目光悠悠地落到禾穗那打着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衫上,话语里透着几分不满。
禾穗双颊微微泛红,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角,试图将那显眼的补丁遮住,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。
吴嬷嬷又在屋内转了一圈,再次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,这才转身离开。
待吴嬷嬷走远,春桃吐吐舌头,长舒一口气,抬手轻轻拍了拍胸口,转脸对禾穗说:“禾穗,瞧见没,这吴嬷嬷可严格了,往后咱们做事更得细心。不过你别怕,有姐姐我在呢。”
禾穗用力地点点头,心中暗暗发誓,一定要努力做事,不辜负春桃的信任,也不能给她惹麻烦。两人对视一眼,相视一笑,又继续忙着整理屋子,将打扫时挪动的物件一一归位,让这住所愈发整洁温馨。
收拾妥当后,春桃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薄汗,冲禾穗扬了扬下巴,说道:“走,禾穗,咱们去库房领衣裳。”
彼时,初夏的阳光炽热似火,肆意炙烤着大地,没走几步,两人额头上便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刚到库房门口,便瞧见廖管事正站在那儿专注地整理着账本。
春桃见状,赶忙加快脚步,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,神色恭敬地说道:“廖叔,您吉祥!这是咱们府上新来的丫鬟禾穗。我遵吴嬷嬷的吩咐,带她来领取几身换洗的衣裳。”
说话间,春桃还轻轻推了推身旁略显局促的禾穗,不着痕迹地示意她赶紧行礼问好。
禾穗本就初来乍到,面对这陌生场景,显得局促不安,被春桃这么一推,立马反应过来,赶忙上前一步,规规矩矩行了个礼,怯生生却又努力让自己显得大方些,说道:“廖管事好。”
廖管事原本正忙着手头事儿,听闻声音抬起头来。在禾穗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,随后微微点了点头,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,和声说道:“既然是吴嬷嬷安排的,那就进来挑吧。”说着,他抬手冲一旁招了招,唤来一个仆妇,正是钱嫂子。
钱嫂子一路小跑过来,脸上堆满了笑意,先向廖管事行了个礼,而后目光落在禾穗身上。
廖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。钱嫂子一边听,一边不停地点头,听完脸上的笑容愈发亲切,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,快走几步来到禾穗面前,热络地说道:“哟,这新来的姑娘看着可真俊。”说着,她伸手轻轻拍了拍禾穗的胳膊,“姑娘别怕,咱们府里的规矩虽说严,可对底下人也是实打实的好。”
话落,钱嫂子转身,脚步轻快地朝存放衣物布匹的库房走去,还不忘回头招呼禾穗,“来来来,跟我走,这挑衣裳啊,可得挑仔细咯。”
春桃一听,赶忙伸手拉住禾穗的胳膊,紧紧跟了上去。
库房内窗明几净,地面光可鉴人,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洒下一片片规整的光影。
靠墙处,一排榆木衣柜整齐排列,柜门半掩,里头的衣物按颜色、款式规整挂放,连衣架间距都似经丈量,毫无差池。另一侧的多层置物架上,布匹叠得方方正正,素色粗布与暗纹绸缎分区明晰,色泽柔和,质地细腻。
库房一角,几个藤编箱子摆放得整整齐齐,箱盖紧闭,其上的铜锁泛着冷光。箱子旁,鞋柜里的布鞋成双成对,鞋面花纹规整,显然常有人打理。墙上挂着的荷包,被丝线串起,排列成整齐的一列,花朵、飞鸟图案栩栩如生,色彩搭配和谐。
整个库房秩序井然,每样物件都似在诉说着府邸的殷实与讲究。
钱嫂子领着二人来到存放丫鬟衣裳的架子边上。她一边翻找,一边细细说道:“咱们府里,向来都立着规矩,新丫鬟头一回领取衣裳,能有六套呢。挑的时候,可得上点心,专拣那合身又耐穿的选。”
话落,她利落地抽出一件浅蓝色的粗布麻衣,在禾穗身前仔细比划起来,口中解释道:“瞧这麻料的,夏日里穿着透气得很,身上不容易生痱子,最是舒坦。”
紧接着,她又挑出几件样式差不多、颜色却各不相同的衣裳,有清新浅绿,还有素雅米白,无一不是适合夏日,看着就让人觉着清爽的色调。
禾穗伸手接过衣裳,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略带粗糙却十分凉爽的布料,眼中满是欣喜。她还没穿过这样新,这样好的衣服。
禾穗的目光在衣裳间来回游移,每一件都让她爱不释手。犹豫再三,终于选定了六件新衣。
禾穗把六件新衣紧紧抱在怀里,满怀欢喜,竟一时不知该先穿哪一件好,只觉幸福得有些眩晕。
钱嫂子轻轻拍了拍禾穗的肩膀,又领着二人细心挑选好贴身的衣物和鞋袜,细细叮嘱了几句诸如“这麻料衣服头回穿得轻点揉搓脏了要用清水及时浸洗”之类日常穿着的注意事项。待确认禾穗都听明白后,才领着禾穗二人前往廖管事处。
钱嫂子带着她们来到廖管事的司房。廖管事从堆积如山的账册中抬起头,递来支领单子。钱嫂子和春桃禾穗一起,逐行核对衣物、内衣以及鞋袜的数量、样式,确认无误后,禾穗深吸一口气,郑重地伸出右手,在文书指定处缓缓按下手印。随着手印落下,支领流程圆满完成。
禾穗二人向廖管事与钱嫂子连声道谢,而后捧着衣裙鞋袜,脚步轻快地回到住处。春桃迫不及待关上房门,双手展开一条浅绿的新裙子,新裙色泽清新,恰似春日新发的嫩叶。她满脸期待,催着禾穗:“快,赶紧换上。”
禾穗乖巧的捧起新裙走入内室,抬手轻轻褪去旧衣,缓缓将那嫩绿新裙穿上,嫩绿的衣裙将禾穗肌肤映衬得白了好几分,整个人都焕发出别样的朝气。
一直满心期待的春桃,见禾穗终于走出内室,顿时眼睛一亮,忍不住拍手叫好:“哎呀,禾穗,你穿上这裙子可太好看啦!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!”
禾穗脸颊泛红,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手指轻轻揪着裙摆。“春桃姐姐,别打趣我了。”话虽这么说,可她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。
“这可不算打趣,我说的是实打实的真心话!”春桃一边说着,一边绕着禾穗打转,眼睛里满是羡慕,“你本就生得一副好底子,之前整日在田间劳作,被太阳晒黑了。往后只要好好养养,等肤色养白了,这嫩绿必然衬得你更加白嫩。还有这裙子的样式,修身又灵动,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你的身形,愈发显得苗条,可不就是漂亮得紧嘛!”
禾穗被春桃这一番热忱夸赞弄得更加难为情,轻轻侧身闪躲,新裙子的裙摆随之轻扬,恰似湖面被微风拂过,泛起层层绿色的涟漪,灵动又美妙。
她抬手摸了摸领口细密的针脚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“钱嫂子和廖管事人真好,要不是他们周全帮忙,我哪能穿上这么好看的裙子。”
正说着,一阵“咚咚咚”的敲门声冷不丁响起,惊得两人身躯微微一颤,下意识地一同望向门口。
“春桃,你把房门关着在忙些什么呀?”门外传来一道轻柔温和的嗓音。
“哎呀,你瞧瞧我这记性,都忘了跟你讲,秀秀和我们住一屋呢。”春桃一边说着,一边侧头朝着靠里的床榻轻轻扬了扬下巴示意,紧接着脚下步子轻快,迅速朝着门口走去,嘴里还高声应道:“来啦,这就来啦。”
春桃打开门,只见秀秀面上带着一丝娇嗔:“你大白天在屋里忙啥呢,叫了你好一会儿才开门。”
春桃眉眼弯弯,嘴角噙着一抹笑意,顺势拉住秀秀的胳膊,将她往屋内带,说道:“快来,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禾穗,今日刚进府的,往后啊,咱们三个就住同一个屋子啦。”
披风用的雪兔毛洁白纯净,似冬日初降的新雪,毫无杂色。领口拼接的红狐毛鲜艳夺目,形成一圈自然且华丽的毛领。披风边缘精心地用银线绣着活泼的小兔子图案,在光线的映照下微微闪烁。
董婉脸上笑意盈盈,轻轻摸了摸巧姐儿的头,眼中满是温柔,看向绮云说道:“妹妹有心了。”
绮云闻言,连忙微微欠身,姿态恭敬,语气诚挚地回应道:“能让姐儿高兴,是奴婢莫大的福气。”
董婉收敛了些许笑意,郑重地叮嘱道:“你先回去准备着,殿下今晚去你那儿用膳,事事都要仔细些,莫要出岔子惹殿下不快。”说完,示意绮云退下。
绮云行礼后领着喜儿匆匆离开。一路上,微风轻拂她的鬓发,可她满心都在想着晚上的事。两人脚步匆匆,很快回到绯樱阁。踏入阁门,绮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,可眼中仍透着紧张与期待。
“喜儿,快,去小厨房找林嬷嬷,务必让她帮忙烹制些合殿下心意的精致小菜,殿下口味挑剔,容不得半分差池。”绮云一边说着,一边从妆奁里摸索出几块成色上好的银子,不由分说地塞进喜儿手中,“这钱你拿着,给林嬷嬷,就说事儿办好了还有重谢,让她多费费心。”
喜儿攥紧银子,转身就要出门,却又被绮云一把拉住。
“喜儿,千万记住,只找林嬷嬷。仔细着些,别出了岔子。”绮云眉头紧蹙,反复叮嘱着。
“姨娘放心,奴婢省得,这就去!”喜儿应了一声,脚下生风,快步朝着小厨房奔去。
约莫过了半个时辰,喜儿终于气喘吁吁地回来了,她发丝有些凌乱,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。
“姨娘,办妥了!林嬷嬷拍着胸脯保证,定会尽心烹制,还说您放心,她心里有数。”喜儿一边喘着粗气,一边说道。
绮云长舒一口气,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放松了些,“好,好,辛苦你了。这会子,咱们还得把屋子好好拾掇拾掇,你去园子里挑些花来......”
东暖阁的小书房内,禾穗正满心忐忑地练着描红。
她正襟危坐在案几前,面前平铺着一张宣纸,宣纸的边角微微卷起,似是在无声诉说着主人内心的不安。此刻她手中的毛笔,仿佛重若千钧,她的手指死死攥着笔杆,指节都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宋怀谦负手立于一旁,目光不紧不慢地在禾穗与巧姐儿身上来回流转。
巧姐儿的案几紧挨着禾穗的,她也在全神贯注地练着描红。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宣纸,小嘴巴微微嘟起,满脸都是认真劲儿。那小手紧紧握着毛笔,笔尖在纸上歪歪扭扭地挪动,虽说写出的笔画幼稚又杂乱,可她仍旧沉浸其中,每一笔都像是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。
间或,她也会悄悄偷瞄一眼禾穗写的字,再瞅瞅自己的,眉头微微皱起,似乎在暗自较着劲。
“禾穗,写这一撇时,起笔得用力些,行笔的时候,要缓缓运笔,带着股子劲儿,不紧不慢。到了收笔,必须干净利落,切不可拖泥带水。”宋怀谦开口说道,声音沉稳且有力,瞬间打破了书房内的静谧。
禾穗咬着下唇,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,她努力把宋怀谦的话记在心里,重新蘸了蘸墨,稳了稳心神后,才下笔写那一撇。
这一撇下去,禾穗只觉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。起笔时,她按宋怀谦所言,用力顿了顿,可那毛笔好似故意不听使唤,笔尖落下,墨汁竟洇散了些许,在宣纸上晕出一小团墨渍。她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。行笔时,她尽力控制着速度,缓缓移动手腕,可那股子劲儿却怎么也使不顺,线条歪歪扭扭,全然没了该有的流畅。好不容易捱到收笔,她想着要干净利落,猛地一抬笔,结果撇尾带出一道小小的墨痕,像极了一条不合时宜的小尾巴。
“殿下,奴婢……实在是太笨了,怎么都写不好。”禾穗声音带着明显的惶恐。
宋怀谦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,轻轻点了点纸上那撇,温声说道:“莫要着急,这起笔虽说墨洇了些,却也有了用力的意思;行笔时,若是再把腕力稳住,莫要忽轻忽重,便能更好。你再试试。”
语毕,宋怀谦的目光从禾穗的描红处移开,缓缓落在巧姐儿写的字上。只见那宣纸上,笔画歪歪扭扭,活像一条条蜿蜒游动的小蛇,毫无章法地分布着。
宋怀谦嘴角微微上扬,绽出一抹满含宠溺的笑意,轻声说道:“囡囡,你瞧,这一横啊,就如同囡囡平日里最喜爱的小木棍,得摆放得直直的,不然容易倒下哟。来,爹爹握着你的手,咱们一块儿写一遍。”
说完,宋怀谦伸出宽厚的大手,轻柔地握住巧姐儿的小手,引导着她慢慢提起毛笔。巧姐儿眼睛睁得圆溜溜的,紧紧盯着笔尖。随着宋怀谦有力的手带动,毛笔在纸上徐徐移动,一条笔直的横线渐渐显现。
“哇,爹爹,我写得好直呀!”巧姐儿兴奋得大喊,小身子也跟着扭来扭去。
“没错,囡囡可机灵了!现在,咱们来写这一竖,这一竖就像院子里高高的大树,要直直地垂下来,稳稳当当的。”宋怀谦耐心地讲解着,紧接着,又一次轻轻握住巧姐儿的小手,带着她慢慢运笔。
在宋怀谦的悉心引导下,巧姐儿全神贯注,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。一竖落下,虽说还不够挺拔,但比起她之前写的,已然有了很大的进步。
“爹爹,我感觉我能写得更好啦!”巧姐儿兴奋地嚷嚷着,小手抓着毛笔,跃跃欲试,迫不及待想要独自尝试。
宋怀谦松开手,微微点头,眼中满是鼓励:“囡囡定能写得更好,爹爹就在一旁看着。”
巧姐儿深吸一口气,学着刚才宋怀谦的样子,努力稳住手腕,下笔写横。这一回,横线比之前直了些许,可在收尾处,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。
待众人脚步声渐远,青梧轻掩房门,素手绞着丝帕,眉眼弯成两弯月牙:“这下可得改口唤您姐儿了!往后见着您,我可得行礼了呢!”
禾穗本就苍白的脸颊浮起两抹胭脂色,虚弱地抬手轻拍她手腕:“就你嘴贫。这身份说变就变,我心里七上八下的,哪经得起你打趣。”
青梧立刻挨着禾穗在床沿坐下,“我的姐儿哎,您就放宽心!如今巧姐儿离不了您,老夫人又这般周全安排,再说还有世子妃照拂呢,以后只会万事顺遂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轻拍禾穗手背,见对方眉间仍凝着愁绪,又温声道,“快别想这些劳神的事儿了,再歇会儿养养神。来,躺下躺好。”说着便半扶半揽,小心翼翼地帮禾穗调整好枕被,动作轻柔地掖好被角。
董母房里檀香袅袅。董婉端坐在红木椅上,正将隐卫探得的禾穗家世娓娓道来。
董母皱着眉听完,“如此说来,这孩子并不知道她是你们特意为巧姐儿寻来的?”
“是!说来也是机缘巧合,若不是她弟弟惹了祸,家里急需银钱周转,我们即便按计划寻上门去,恐怕也要多费些周折......”
“你呀!你呀!”董母重重叹了口气,枯瘦的手指点着女儿鼻尖,檀木佛珠撞得簌簌响,“既想要人家死心塌地的跟着巧姐儿,你就得拿出十二分诚意来,好在这是个实诚孩子。”
董母捻着佛珠思忖片刻,让董婉唤来贴身伺候的唐嬷嬷,将一封沉甸甸的银袋塞进对方掌心:“你即刻启程去柳家村,把禾穗的爹娘弟妹都接来,寻个稳妥的马车,路上千万照应着。”
唐嬷嬷领了命,不敢耽搁,次日清晨便雇了辆青篷马车。车身蒙着半旧的靛蓝粗布,虽简陋却结实。她又从府里挑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婆子随行,各揣着干粮和水囊,赶着车碾过晨露,朝着嶷源县柳家村疾驰而去。
京郊那处庄子看着倒也周正,朱漆门些许斑驳褪色,推开便是两进格局。只是许久没人住了,蛛网垂檐,荒草没径,仔细拾掇干净,足够禾穗一家住下。
往后每月给禾穗爹娘三两月例银子,庄子后头那二十亩水田,若他们想种,便由得去;若嫌辛苦,拿这银子盘间铺面,开个豆腐坊或是针线铺都使得。庄稼人有了营生,心里才踏实。
最要紧的是,禾穗两个读书的弟弟,待进了京,倒可以安排去庄子不远处的明德书院,那书院的山长是致仕的翰林,书院里藏书万卷,若能跟着先生好好念书,将来指不定能考个功名回来。
至于禾穗的小妹,与巧姐儿年纪相仿,正是爱玩闹的年纪。若她爹娘点头应允,往后大可时常接进府来,与巧姐儿一处描花样、扑流萤,做些女儿家的玩意儿。两个小姑娘凑在一处,倒也能解了巧姐儿平日里的孤寂。
董母絮絮叨叨地安排着,忽听得窗外传来巧姐儿清脆的笑声。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雕花窗棂,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。
循声望去,小姑娘正追着只斑斓蝴蝶在木芙蓉丛中打转。深秋的花瓣簌簌落在她藕荷色裙裾上,沾着零星草屑,倒比枝头上的残花还要灵动鲜活。
风掠过花枝,带起几片枯叶,在阳光下打着旋儿,宛如悬在空中的金色蝶影。
董母轻轻叹了口气,指尖摩挲着檀木佛珠:“婉娘,还是得再寻一个道长所留那生辰八字的丫头,以防万一......”
案几上的香炉里,沉水香混着艾草燃出青白烟雾,苦涩的气息与窗外飘来的草木气息缠绕,在室内氤氲出一片朦胧。
董婉目光凝滞在窗外追逐的身影上,半响才艰涩开口:“是,我和敬之一直没停过寻找,只是终究......“尾音消散在风里,像那飘零的枯叶,寻不见踪迹。
将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,终归不妥当,只是两年多寻遍了各处,八字契合的丫头竟无一人。她望着巧姐儿裙摆上沾着的木芙蓉花瓣,忽觉那艳红似血,刺得眼眶发烫。
“不如将禾穗抬为姨娘。“董母将佛珠重新盘好,指尖叩在雕花木桌上发出轻响,“她对巧姐儿关怀备至,又一向敬重你。更难得的是,她与巧姐儿八字相生,为人老实本分。虽生得纤瘦,看着却是康健之相,日后绵延子嗣也无需担忧,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。”
话虽如此,她捻着佛珠的指尖微微发紧。将一个姑娘家当作延续血脉的工具,到底是造孽。掌心那串佛珠突然硌得生疼,可为人父母者,哪能不先护着自己的骨肉?
一旁的董婉垂眸不语,廊下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,投在帕子上的光影忽明忽暗,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在指间绞出深深褶皱,莲瓣上的金线在阴影里扭曲成刺目的形状。
院外突然传来“哗啦”一声脆响,惊得廊下栖着的灰雀扑棱棱乱飞。
原本追逐蝴蝶的巧姐儿不知何时跑到廊下,碰翻了盛满雨水的铜盆。积水混着芙蓉花瓣漫过青砖,在日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,恍惚间竟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探。
董婉心口猛地一跳,恍惚看见水中浮现出禾穗的脸。
奶娘带着喘息的惊呼随即传来,尾音还打着颤儿“姐儿当心,慢点儿!仔细摔着!”
巧姐儿裙裾飞扬冲进门来,鬓边绢花微微乱颤。她敛衽行了个礼,眉眼弯弯望向屋内长辈:“外祖母,娘亲,咱们一道去园子里玩罢?“
董母慈眉笑得弯成月牙:“哎哟,我的小祖宗,跑得满身汗,仔细招了风。”嘴上虽责备,手却早已探出去稳稳扶住巧姐儿。
董婉回过神,指尖点了点女儿鼻尖:“小皮猴子。”
董婉话音未落,忽听得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由远及近。巧姐儿眼睛一亮,踮着脚往门外张望:“莫不是爹爹回来了?”
门帏被撩起,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廖管事站起身,目光坚定:“不管多困难,咱们都要找到他。春桃,你熟悉府里的情况,去查查近期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府中。禾穗,你带着这根金线去金饰铺子问问,看有没有人见过类似的金线。我去通知府卫加强巡逻,以防贼人逃出城去。咱们分头行动,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找回所有金线。”
三人各自领命,迅速朝着不同方向奔去。
府邸主院,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,洒下一地碎金,院子里一片静谧。
宋怀谦正准备回屋,忽然听到一阵“咯咯”的笑声。
循声望去,只见巧姐儿正站在花坛边,小手在花枝间胡乱扒拉,徒留地上一地残花。奶娘站在一步开外的位置,小心守护着。
宋怀谦又好气又好笑,快步走过去,蹲下身子,佯装严肃地说:“囡囡,你在干什么呀?怎么随意扯坏你娘的花。”
巧姐儿抬起头,大眼睛忽闪忽闪的,手里还抓着一枝绣球,奶声奶气地说:“折……给娘……娘笑……”。
宋怀谦无奈地笑了笑,伸手轻轻刮了刮巧姐儿鼻尖,顺势把她抱起来,说:“小调皮。”说着,亲了亲巧姐儿脸颊,巧姐儿被胡茬扎得直扭身子,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。
董婉在屋内,正翻看着案几上的账册,这阵笑声顺着半掩的窗扉悠悠飘了进来。
她手上动作一顿,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笑意,她放下手中账册,莲步轻移朝着窗边走去。往外一瞧,便看到了院子里那温馨的一幕,丈夫怀抱着女儿,父女俩亲昵的互动,暖烘烘的日光洒在他们身上,勾勒出一圈暖黄的光晕。
董婉眼眶微微一热,心中满是柔情,轻启朱唇,轻声唤道:“敬之!”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眷恋与欢喜。
宋怀谦闻声,抱着巧姐儿转身,瞧见董婉倚在窗边,眉眼含笑。
他抱着巧姐儿踱步进屋,笑着说:“婉婉,囡囡把花坛弄得一团糟,偏说是要逗你开心。”
董婉伸手轻轻摸了摸巧姐儿的头,眼中满是温柔,“囡囡真乖,娘心里欢喜着呢。”
巧姐儿见母亲夸赞,笑得愈发灿烂,两条小腿在空中晃悠。
宋怀谦将巧姐儿小心安置在榻上,随即拿起一旁的拨浪鼓,轻轻摇晃着逗弄她,口中问道:“康嬷嬷走了?”
董婉轻轻颔首,“嗯,走了,母亲身边事务繁杂,诸多事宜皆需康嬷嬷操持,她实难久留。”话语稍作停顿,似是有些犹豫,轻声问道:“敬之想回京吗?”
宋怀谦手上动作一顿,抬起眼眸看向董婉,目光中满是不解,开口问道:“可是嬷嬷说了什么?你不必将这些话放在心上。”
董婉轻轻摇了摇头,浅声道:“不关康嬷嬷的事,只是偶然念及,敬之身为家中独子,你已离家多年。我也是做了母亲后才深知,为人父母,最是牵挂子女,母亲想必日日期盼你能归京。如今巧姐儿也渐渐长大了,不若趁着当下天气晴好,咱们……”
不等她说完,宋怀谦揽过董婉的肩膀打断道:“你身子尚弱,别想那么多,回京事宜,等你好全了再说。不必理会母亲那边,有我呢。”
董婉轻轻靠在宋怀谦怀中,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,心中暖意涌动却又隐隐有着担忧。她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。
与此同时,禾穗穿梭在集市的金饰铺间。
她走进一家铺子,刚拿出金线,掌柜便瞪大了眼:“姑娘,这金线上午有个家伙拿来卖,我瞧着来路不明,没敢收。那人瘦巴巴的,下巴有颗黑痣。”
禾穗心猛地一紧,她谢过掌柜,顺着街道一路打听,听闻有人刚瞧见那黑痣男子往城西方向去了。
廖管事这边,召集府卫后亲自带队搜查。
出了角门,沿着通往集市的小路没走多远,一名府卫大喊:“廖管事,这儿有金线碎屑!”
众人目光聚焦,碎屑在泥土中闪着光。
廖管事顺着痕迹望去,前方是一处废弃仓库,他一挥手,低声道:“包围仓库,贼人很可能在里头。”
府卫们迅速散开,悄无声息地将仓库围得水泄不通。
春桃脚步匆匆来到门房。一把拽住府卫李瑞的胳膊,急切问道:“李瑞,这几天府上来没来过形迹可疑的陌生人?一定得是鬼鬼祟祟、行为不轨那种,你可得仔细想想!”
李瑞先是一怔,紧接着猛地一拍脑门说道:“还真有个瘦高个,一直埋着头,也看不清脸,昨天还在院墙根徘徊一阵,看着倒有些可疑。”
春桃又追问几句,得知那人总往府后巷子去的,便立刻拔腿飞奔。
春桃赶到府后园子,四处查看,发现一处柴房的门半掩着,门缝中透出一丝光亮。
她小心翼翼靠近,隐约听到有人低声交谈。
而禾穗在城西一路追赶,远远瞧见一个瘦黑的身影。正是那黑痣男子,他正朝着城外方向逃窜。
禾穗见状,心急如焚,脚下步伐愈发急促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绝不能让这个黑痣男子逃脱。
那黑痣男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追赶,脚步也加快了。身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。
廖管事带领的府卫们已经将废弃仓库包围得严严实实。他做了个手势,示意两名府卫悄悄靠近仓库大门,准备随时破门而入。
府卫猛的踹开门,仓库内一片死寂,只有偶尔传来的树叶摩挲的沙沙声,让人愈发觉得紧张。
廖管事屏气敛息,眼睛紧紧盯着仓库的每一处角落,手中的佩刀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。
春桃在柴房外,耳朵贴在门缝上,努力想听清里面的交谈内容。只可惜声音太过模糊,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。
她心急如焚,却又不敢贸然推门进去。犹豫片刻后,她决定先悄悄绕到柴房后面,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入口。
禾穗追到了城门口,那黑痣男子正准备混在出城的人群中溜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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