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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芷烟萧宁铎

萧宁铎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谢芷烟有一刹那想哭,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。她从未想过,原来爱一个人,会这样苦。萧宁铎忽然松开手,谢芷烟跌倒在地,本能的大口呼吸。“谢芷烟,念在这是朕的骨血份上,饶你一命,等你生下孩子,便移居冷宫,废去后位,终生不得踏出半步!”萧宁铎的声音比寒得像冰,说罢,拂袖而去。

主角:谢芷烟萧宁铎   更新:2022-09-10 18:22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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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谢芷烟萧宁铎的其他类型小说《谢芷烟萧宁铎》,由网络作家“萧宁铎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谢芷烟有一刹那想哭,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。她从未想过,原来爱一个人,会这样苦。萧宁铎忽然松开手,谢芷烟跌倒在地,本能的大口呼吸。“谢芷烟,念在这是朕的骨血份上,饶你一命,等你生下孩子,便移居冷宫,废去后位,终生不得踏出半步!”萧宁铎的声音比寒得像冰,说罢,拂袖而去。

《谢芷烟萧宁铎》精彩片段

连外人都知道,可是她的夫君何曾将她当作他的结发妻子。

谢芷烟有一刹那想哭,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。

她从未想过,原来爱一个人,会这样苦。

萧宁铎忽然松开手,谢芷烟跌倒在地,本能的大口呼吸。

“谢芷烟,念在这是朕的骨血份上,饶你一命,等你生下孩子,便移居冷宫,废去后位,终生不得踏出半步!”

萧宁铎的声音比寒得像冰,说罢,拂袖而去。

谢芷烟看着他的背影,骤然发现,不知何时,早已物是人非。

在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,谢芷烟忽然开口叫住了他。

她的语气极轻,如一片飘落的羽毛,她说:“萧宁铎,我不想爱你了,你放过我吧。”

萧宁铎的脚步一顿,转头回望她,眼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惊讶。

“这皇后之位,我不要了。”

谢芷烟声音平静而喑哑:“求你,放我回家好不好?”

萧宁铎头一回这样认真的看她,试图在她眼中找到一点说谎的痕迹。

可她没有,她眼神执拗又倔强,一字一句,无比认真。

萧宁铎怒极反笑:“妄想!进了宫,你就是死了化成鬼,也只能留在皇宫,尸骨都要葬在朕的皇陵!”

说罢,他决然离去,脚步匆匆,好似身后有人在追赶。

他忽然,不敢再留,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她的眼睛。

那双眼睛,让他觉得窒息。

谢芷烟坐在冰凉的地板上,小如上前要将她扶起来:“娘娘,您快起来,地上凉,您还怀着身子!”

谢芷烟却只是满脸怜惜的抚摸过小如磕破的头,轻轻擦拭。

“我年少时,一心想入宫嫁他为妻,到如今,我已经八年没有见过娘亲与兄长……”

她望向殿门,似乎能望出宫门。

喃喃自语:“不知我出嫁时栽下的桃树今年开了花没有……”

娘亲,你的月儿好想回家……

一晃三日,那日后,谢芷烟再未见过萧宁铎。

她找陆太医要了一碗落胎药。

如今她腹中的孩子,本是她求之不得的。

可如今,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,也只会让这个孩子受苦。

她注定不能看着他长大,只能让他在这人间孤零零受苦……

谢芷烟摸着小腹的位置,红了眼:“对不起,孩子,是娘亲不得你父皇喜欢,就不叫你来这世上同我一起受苦了。”

她伸手,端着药碗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在发抖。

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,方听见有人高呼陛下万岁,殿门就被人猛地推开,灌进一阵凉风。

谢芷烟回头,就见萧宁铎出现在门口,脸色冷厉阴沉。

“皇后这是喝的什么药!”

褐色的汤药充斥着苦臭的味道。

谢芷烟看了一眼慌张跪倒在地的小如,心中明了。

她没有辩驳的必要,只极为轻淡的开口:“落胎药。”

萧宁铎双拳紧握,额角青筋暴起:“谢芷烟,你口口声声说爱朕,却连生下朕的孩子都不愿,你这些谎言究竟要编到几时?”

谢芷烟听着,如今心里荒芜一片,只剩了疲惫与厌倦。

她痴痴一笑,听着极为心酸:“是啊,陛下也知道,是臣妾爱了陛下这数年……”

“陛下不爱臣妾,现在更厌恶臣妾,臣妾也是人,是会累的,自欺欺人这些年,还不够吗?”

“啪——!”



话音刚落,桌上的药碗被萧宁铎砸了个粉碎!

黑苦的药汁洒在谢芷烟裙边,泅湿一片。

“谢芷烟,朕告诉你!你既要骗朕,就乖乖骗朕一辈子,少一日朕都不许!”萧宁铎脸色铁青,明明来时积压的怒意,在这一刻突然化为惶恐。

谢芷烟明明就站在这儿,这一刻却像要消失一般。

她明明就被他锁在这深宫之中,却怎么感觉她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?

萧宁铎深吸了一口气,对身后宫人令道:“自即日起,你们留在坤宁宫,直到皇后诞下龙嗣,若有闪失,一律杖毙!”

宫人全部跪下,战战兢兢应喏。

身后常磊若有所感,却也是一字也不敢多言。

萧宁铎深深看了一眼谢芷烟,她着实消瘦了不少,眉宇间再寻不到年少时的张扬与高傲。

她像一只木偶,安静的坐在那里,不说一句话,也不看他。

他心里闷得发慌,张了张嘴,语气终于放软了几分:“朕要去南巡,需得费几个月时间,孩子出生之前,朕会回来。”

谢芷烟依旧静静坐在那里,静如木雕,视他如无物。

黄昏最后一丝残阳洒在她的裙摆。

萧宁铎忽然觉得气氛压抑得让他几乎难以喘息,冷哼一声沉着脸离开坤宁宫。

小如这才哭着扑过去,跪在谢芷烟面前:“娘娘,小如实在不忍看娘娘如此自苦,好不容易怀上龙子,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,可千万别想岔了!”

谢芷烟轻轻摇了摇头,她不怪小如给萧宁铎告密,这丫头根本不知道她如今的身子如何。

也许,这便是命。

是这孩子不肯认命,想见见这人世。

也罢,她便尽力一搏。

从春到夏,又生生熬到秋。

谢芷烟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,萧宁铎南巡半年,终于传来回朝的消息。

这日是十月十五。

谢芷烟躺在榻上,从窗户看了一眼天上南飞的鸟儿,端起催产药喝了下去。

她乌黑的长发中已经夹杂了好些银白的发丝,明明方才二十出头,却好像已经老去。

不多时,她腹中开始剧痛。

现在孩子尚不足月,可她已经撑不下去了。

要让孩子活,只能将孩子早产下来,这是唯一的生路。

她强忍着痛,吩咐小如:“快!你亲自去请陆太医!”

小如慌忙点头,赶紧跑出去叫人。

几个宫人将她扶回床上,着急忙慌的去烧水。

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,谢芷烟痛到几乎无法去思考。

可小如去了许久,始终没有回来!

萧宁铎留下的人也一个个去请太医,但没有一个回来的!

谢芷烟强撑着,一次次痛得晕死过去,又醒过来。

直到深夜,一身狼狈的小如哭着跑回来:“娘娘,皇贵妃说今日身体不适,将所有的太医都请了过去,去请太医的人都被贵妃扣押下来了,奴婢好不容易才逃回来,这可怎么办!”

谢芷烟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笑,这赵绣儿,是想让她死啊!

十月十六丑时,暴雨,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响彻整个坤宁宫。

谢芷烟从开始撕心裂肺的痛呼,终于只剩了微弱的喘息。

“娘娘,是个小皇子!”小如在一旁喜极而泣。

而谢芷烟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,甚至连看这孩子一眼都不能。

“娘娘,您怎么了?怎么流了这么多血!”

看见鲜血濡湿了大半床铺,小如吓坏了。



谢芷烟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从体内流失,忽然想起萧宁铎临走时说的那句,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。

可那人最后一次许诺,也失信了。

谢芷烟艰难地张了张嘴,声音干涩微弱:“小如……我死以后……替我放一把火……烧了这坤宁宫……”

这些带不走的,她全烧了!

今生来世,她都不愿与萧宁铎再有瓜葛!

小如抱着孩子,一个劲的摇头:“不会的,娘娘不会有事,小如再去求皇贵妃娘娘,让她放太医过来给娘娘看诊!”

谢芷烟嘴角挂着笑:“我爱的少年郎,战死在五年前长岭一役……小如,我要去寻他了。”

小如一怔,哽咽着,眼泪更是汹涌:“可是娘娘还没见到陛下最后一面……”

最后一面?这世上最是相看两厌之人,何必再见?

夜色黑沉,她看不清窗外的天空。

视线里只剩了一面青瓦红墙,冷冷的将她围在这片漆黑的夜里。

好冷,好冷……

谢芷烟闭上了眼,眼前的夜色却一点点亮了起来,恍惚中瞧见娘亲笑着朝她走来。

她眼角沁出一滴泪,伸出手:“娘,你来接月儿回家了……”

小如只听着这一句,怀中孩子突然厉声哭喊起来!

下一刻,便见谢芷烟的手直直垂了下去!

“娘娘——!”

一把大火,烧红了冰冷的长夜。

……

晨雾方才散去,回京的人马才徐徐进了都城。

萧宁铎坐在马上,昨夜见皇城方向似有大火,他连夜启程,一路来心里总觉不安。

他回头问起后面的常磊:“今日回去可能赶上皇后诞子?”

常磊连连点头,喜道:“按着正常月份来算,还得一两月才会有动静呢,陛下只需提前给嫡子起个好名字了!”

萧宁铎不由笑了:“朕早想好了,若是女儿便起名宁康,望她康宁长乐。若是嫡子便叫承嗣,以后便让他来继承朕的江山!”

常磊面色一滞,犹豫道:“您不是一向不喜皇后娘娘吗?再说离京之前,陛下与娘娘闹得有些……”

萧宁铎凌厉瞥了他一眼,随即冷哼:“朕与皇后青梅竹马,她不过一时不痛快,过了这么久,早就不记得了,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!”

回京的人马到了皇城门口,沉沉的宫门缓缓打开。

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。

只见朱红的大门,青灰的瓦檐上挂满了白色的丧布,墙头立着白幡,在风中招摇。

宫人们见到萧宁铎,齐齐下跪。

“你们……这是在做什么?朕还没死,谁许你们挂丧!”萧宁铎脸色阴沉的不像话。

其中一个宫人颤颤巍巍的开口:“陛下,昨日夜里皇后娘娘薨了……国母大丧,按制需挂幡一月。”

话音刚落,萧宁铎一脚狠狠踹了上去:“胆敢胡说八道,诅咒国母,罪该万死!说,是不是谢芷烟让你们这么做,来骗朕的!”

宫人只不停磕头请罪。

萧宁铎突然策马疯了一样往坤宁宫的方向奔去。

所有人都未曾见过,皇帝如此失态。

到坤宁宫时,大火早已扑灭,只剩一片焦土。

萧宁铎看着眼前的景象,几乎难以喘息。

“皇后呢?”萧宁铎扫视一眼众人,眼眶发红,“皇后呢!”

所有人跪了一地,唯有抱着孩子的小如走向他。

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,额头顿时鲜血直流。



“昨日夜里娘娘早产,可皇贵妃将所有太医留在永乐宫,就是不让太医去看皇后娘娘,还扣下了娘娘宫里所有去请太医的宫人……”

小如眼泪合着满面血污大喊道:“娘娘是在床上流干了血,活活熬死的啊!”

“陛下,纵然您不爱娘娘,可夫妻五年,请您还娘娘一个公道吧!”

安脸色发白,不由往后退了一步,脑海中嗡嗡作响。

那个女人,真的死了?

流干了血,活活熬死的?

远方传来凄婉的琵琶声,伴着悠扬歌声。

“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,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……”

萧宁铎环顾四周。

怎么可能呢?谢芷烟怎么会死?

这个女人一向最会在他面前做戏了,这一定又是她的苦肉计,一定是的!

小如跪着到他身前,伸出一只满是血污的手:“陛下,您看看,小如手上身上的血全都是皇后娘娘的,她到最后都闭不上眼啊,陛下……”

萧宁铎看着那些已经凝干的血迹,难以置信的摇头,厉声喝道:“住嘴!来人,将她给我带下去,不许她胡言乱语!”

常磊接过小如手里的孩子,冲身后的宫人使了个眼色。

小如被人拖拽着出去,嘴里还在喊:“娘娘爱了陛下一辈子,难道竟不值陛下难过一丝吗?就不值得给娘娘一丝怜悯吗!”

小如的声音渐远了,萧宁铎忽然冷笑了一声:“笑话,常磊,你告诉朕,贵妃这等柔善之人怎么可能害得了谢芷烟这样的毒妇,骗朕!这些人统统都在骗朕!”

常磊猛地跪倒在地,带着发颤的哭腔叩首道:“请陛下节哀!”

谢芷烟死后的第一天,萧宁铎连下三道圣旨。

第一道,宫中不得见谢芷烟灵位,不得挂丧,不得提起皇后。

第二道,所有人不得再进坤宁宫一步。

第三道,皇嫡子赐名承嗣,由徐老将军抚养,无诏不得进宫。

谢芷烟死后的第二日,有大臣上奏拟定皇后谥号,皇帝看了一眼,大发雷霆,置之不理。

为入史册,由内廷监挑选,最后选下宁嘉二字,史称宁嘉皇后。

御史列传,寥寥几笔:“宁嘉皇后,帝一生所恶,双二年华,殁于秋。

谢芷烟死后的第三天,皇帝病了,病中呓语,唤:“月儿。”

宫人四目相视,却不知月儿何人。

谢芷烟死后的第四天,萧宁铎做了一个梦。

梦到十四岁那年,父皇办了个百花宴,召重大臣带家眷来宫中饮宴。

那日春色正好,桃花灼灼,他途经审经阁,听见阁楼的窗子被人推开。

他站在几步外回头望,正撞上谢芷烟一双带笑的眼眸。

他走上前,叫了一声:“月儿。”

可眼前大雾忽起,眼前的音容笑貌消散如烟,幻变成漆黑冰冷的夜里,谢芷烟躺在床上,满身是血,鲜血涌到他脚边,染红了鞋底。

谢芷烟睁着眼睛,一眨不眨的看着他,最后掉出一滴眼泪。

是红色,血泪。

泪水滚烫,萧宁铎忽然从梦中惊醒,入目的是华贵熟悉的寝殿。

“陛下,您可算是醒了,贵妃娘娘可都急坏了呢!”



月儿是谢芷烟的的小字。

夜秦进贡的不生丹有三粒,徐老将军如今在朝堂如履薄冰,只得女儿去求一求萧宁铎。

谢芷烟在御书房前站了两个时辰,萧宁铎才终于肯见她。

她迈着已经僵硬的双腿,跪了下去:“还请陛下赐一粒不生丹,救我母亲一命!”

萧宁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,只双眸情绪翻涌:“皇后难得主动见朕,果然又是为了徐家的事。”

谢芷烟抬起头看他,万般苦涩压在心头。

从前,她日日都来见他,给他送亲手煲好的汤点。

从前,她进御书房从不需通传,他每次生病都是她衣不解带照看……

可自从他有了赵绣儿,以前的点滴都变得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。

分明是他不愿见她,又为何反过来要怪她?

谢芷烟满心苦涩,又是一拜:“陛下,求您看在年少的情分上,赐药救我母亲一命吧!”

只这一瞬,萧宁铎脸上的神情有一丝松动。

深沉的眉眼盯着她看了良久,才淡漠开口。

“行,只要你为自己从前对皇贵妃的所作所为跪下认错,朕就把药给你母亲!”

给赵绣儿……跪下认错?

谢芷烟只觉一股凉意从头窜到脚。

堂堂皇后,萧宁铎居然要她给一个妃子下跪?

谢芷烟做了五年有名无实的皇后,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,可这一刻,竟还能这般揪着疼。

她努力眨眨眼,将眼中那一点酸涩逼回去,重重的冲萧宁铎磕下一个头:“谢陛下隆恩!”

年少时攒下的所有情谊,如今只换来一个下跪救命的恩典。

谢芷烟踏出殿门那一刻,忽然笑了。

十五十八年少时,青梅竹马两无猜,二十正是青春在,回首故人昨非今。

看谢芷烟走得决然,萧宁铎心口忽然冒起一股无名之火,将桌案上的东西通通砸了个干净!

“她谢芷烟到底是朕的皇后,还是她徐家的皇后!”

常磊战战兢兢跪着,听萧宁铎怒声道:“朕倒要看看,她会不会向朕低一次头!朕倒要看看,她有没有一次,是站在朕这一边!”

无人撑伞,大雨淋透到了谢芷烟一身。

冰冷透骨,冷到清醒。

前方便是永乐宫的匾额,她站住了脚,久久看着。

她是皇后,坤宁二字,是告诫皇后宁静致远。

而这皇贵妃的永乐宫是萧宁铎亲自赐的名,他望他的贵妃,一生长乐,欢喜无忧。

永乐宫的宫门缓缓打开。

赵绣儿一身绣凤宫装,雍容华贵,不知等候她多久。

看见谢芷烟,她笑容格外灿烂。

满院的宫人都站着,看着永乐宫外的皇后。

等着这曾经高贵骄傲的徐家嫡女,亲手折断一身傲骨,向曾经卑微的农女下跪。

谢芷烟立在原地,咽下无数的哀戚与委屈,直直跪了下去:“我谢芷烟有错,望陛下垂怜,救我母亲性命!”

她跪,却也绝不跪给这个女人!

若说有错,她只错在成为了他萧宁铎的皇后!

雨越发大,赵绣儿背脊挺直,眼神得意的看着下跪的谢芷烟。

她不会说话,比了个简单的手势:你输了!

谢芷烟看懂了她的意思,满心不甘上涌。

她不甘,明明被多年算计的人是自己,今日却要这般来认错。

她不甘,为何曾经那般相爱的人,可以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就不爱了?

一股腥甜梗在喉间,谢芷烟强压着起身要走。

一转身,萧宁铎就立在身后。

谢芷烟见着他朝自己走近,龙袍却擦过她,揽过了忽然咳嗽的赵绣儿。

谢芷烟心口忽然像刀绞过一般,一口鲜血,喷涌而出!



再醒过来,已经不知过了几日。

谢芷烟只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,嘴里也是苦的。

“张太医,皇后身体到底如何?”萧宁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,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
谢芷烟吃力的睁开双眼,听见一个老太医支支吾吾开口:“娘娘……病症复杂,许是身子太弱了,又受了寒,卧床静养一段时日就可以了。”

她忽然放下心,来看诊的不是陆太医,旁人不了解她的身体,瞧不出什么毛病。

五年前她重伤之后,大病一场,忘却了自己受伤的理由。

连脉象都变得紊乱离奇,本就没几年好活了,这次吐血,她有预感,只怕油尽灯枯也就这两年的事了。

萧宁铎见她醒了,刚要说出口的话又生生止住了。

明明她睡着的时候模样如此乖巧,可只要见着他,却总是像有一身的傲骨,怎么磨都磨不碎,跟她父亲徐徵一样,未曾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!

他冷下脸来,无情道:“祸害遗千年,她徐家人上再凶险的战场都死不了,何况就淋一场雨,装模作样!”

谢芷烟看着眼前之人,忽然想起来,她十六岁那年入主中宫,成为他的皇后,现今八年。

最好的年华,全数都留在了这一片片青砖黛瓦垒起来的高墙里了。

而那个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围在这里的人,却突然撒手不管了。

“是,臣妾不过淋了一场雨,并无大碍。”

谢芷烟抬眼透过窗,越过那被暴雨打落的满院桃花。

越过那看见桃枝曼不过的高墙,越过一座座的黑压压的宫殿,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。

那里有从前的萧宁铎。

少年时候的萧宁铎,一袭白袍,烈烈红马,是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。

可他却依旧会在下课后偷溜出宫为她掏鸟窝,为她摘桃花,为她铸剑。

他是谢芷烟的如意郎君,心上唯一的良人。

谢芷烟嫁给曜郎的第三年,萧宁铎出征,长岭一战成名,却也身受重伤,被赵绣儿救起。

从此,萧宁铎眼中再也没有旁人。

谢芷烟回过神,强撑起身跪倒在地:“臣妾已赴约,望陛下金口玉言。”

萧宁铎被在身后的手狠狠攥起,从齿缝溢出一句话:“皇后,记性倒好。”

他一挥袖,转身便走。

看着那绝情的背影,谢芷烟霎时气力全失,软软倒在了地上。

良久,她费力拖着身体,想起身倒杯水,却怎么也起不来。

谢芷烟下意识唤了一声:“瑾儿。”

空荡荡的宫殿,仿佛没人一样,没有丝毫回应。

是了,瑾儿死了,偌大深宫,再也无人会心疼她一二了。

这宫里的日子再难,她未曾哭过一回,只此刻,一滴眼泪悄然而下,落地无息。

萧宁铎,你是真的够狠。

三月十九,桃花开到了最灿烂的时候。

可今年的雨却一场又一场,春色都染上了锈色。

坤宁宫来了新婢女小如,是萧宁铎让人送过来服侍她的。

他本人,谢芷烟却是许久未见了。

只听人说,赵绣儿怀孕后,萧宁铎日日都待在了那儿。

谢芷烟的身子一直不见好,小如担忧得自作主张叫了陆太医来瞧。

陆太医搭了脉,谢芷烟忽的想起才问:“陆太医,前段时间我母亲重病,是叫您去瞧的,如今我母亲身体可好了?”

陆太医顿了顿,脸上的神色怪异:“娘娘,您不知道吗?徐夫人七日前亡故,如今……已然落葬了。”

谢芷烟瞪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的摇头:“不可能,陛下已经赐下不生丹,母亲怎么会……”

陆太医不忍地摇头,压低了声音才道:“微臣仔细查过了,陛下赐的不生丹……是假的,承蒙徐家大恩,臣这才冒死告诉娘娘!”

“娘娘,您在这深宫之中,入口的东西一定要慎之又慎!”

一瞬间,谢芷烟如坠冰窟,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结成了冰渣!

萧宁铎给的不生丹是假的!

她忽然想起来,瑾儿死的时候,他就说过,这还只是开始。

他还说,他恨不得将徐家人千刀万剐。

所以,他口口声声说只要她给赵绣儿磕头认错,实际上不过是个幌子!

谢芷烟心头似有无数鼠蚁啃食,钻心般的剧痛。



他骗她,以母亲的性命去骗她给赵绣儿下跪!

她望着空荡荡的宫殿,挣扎着起身,想去找萧宁铎问个清楚。

可到了门前,忽然瞥见宫中的桃花树不知什么时候都不见了。

她陡然明白,经年痴缠爱恨,都是她一厢情愿,萧宁铎半点未曾念及他们的旧情。

她笑着,忽然没有了一点力气,狼狈地倒在地上。

谢芷烟指甲死死抠住地面,压抑得声线只剩痛楚:“曜郎啊曜郎,你骗得我好苦!”

四月二十,谷雨,天晴了。

谢芷烟却依旧穿着冬装,看着高高的宫檐,和偶尔落在上面的飞鸟。

“陛下驾到——”

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。

谢芷烟没有转头,好似没听见一般,也不见起身。

一旁的小如有些着急,她却没有任何反应。

萧宁铎进来,瞧见这情景,不悦的皱了皱眉。

“皇后倒是越发懂规矩了,知道朕来,连迎都不迎了!”

谢芷烟这才回头,声音没有一丝起伏:“陛下今日竟也有空来坤宁宫,可惜,臣妾宫里连种像样的茶也没有,怕是招待不好陛下了。”

萧宁铎看着靠在窗前的谢芷烟,只见她面色苍白,单薄消瘦得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。

他心里竟有些闷闷的,语气烦躁:“太医院里的人是做什么的,皇后怎么病了这么多日子也不见好!”

小如只好跪下请罪:“是奴婢不好,没有伺候好娘娘!请陛下恕罪。”

谢芷烟皱了皱眉,冷冷道:“药太苦了,我不想喝。”

萧宁铎脸色一沉:“去把药煎来,朕看着她喝!”

不一会儿,常磊端了一碗苦黑的药来,放下就很识相的退了出去。

殿内只剩两人,萧宁铎端起药,冷冷道:“自己喝还是朕来。”

谢芷烟别过脸,不去看他。

杀母之仇,欺身之恨,已经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她爱了半生的男人了。

这一动作,一瞬激怒了萧宁铎!

明明她从前听话乖巧得很,可做了皇后以后,她就总是这般清高自持,一句软话也不肯说!

“谢芷烟,少在朕面前拿乔!”

他一把钳住谢芷烟的下巴,捏开她的嘴,也不管药是不是烫就往下灌。

滚烫的汤药下喉,谢芷烟下意识挣脱,汤药洒在了萧宁铎身上,而后剧烈咳嗽起来。

萧宁铎被烫了一下,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不妥。

见她痛苦的模样,心像是被什么刺过一下,他下意识道:“对不起,朕不是故意的。”

谢芷烟不知是不是被呛红了眼,泪花挂在眼角,字字撕心道:“陛下也知道,对不起我?”

萧宁铎极是讨厌她这般倔强的模样,又冷下脸:“谢芷烟,你别不知好歹,朕待你,已经足够宽容!”

宽容?

谢芷烟忽然想笑,他的宽容就是杀了瑾儿,害她母亲?

她自嘲一笑:“是啊,多谢陛下宽容,还肯让我做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。”

萧宁铎一瞬面色难看至极!

“谢芷烟,看来朕纵你太过,才叫你如此放肆!”

他故意冷了她这么多年,到如今她还是这般骄傲不可一世!



她凭什么!还不是仗着徐家的势!

萧宁铎恼怒不已,一把将谢芷烟打横抱起,丢到了内殿的床上。

谢芷烟一惊:“你要做什么!”

萧宁铎钳住她的手欺身而上,双目通红:“你不是怪朕让你做了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吗?今日朕便成全你,早知道皇后是耐不住深宫寂寞,何不早点求朕!”

他如此侮辱,谢芷烟突然愣住了,想到十五岁那年。

他那般小心翼翼,红着脸问她:“日后,月儿可不可以嫁我为妻?”

经年如梦,那少年影子也似梦中人一般一点点消散。

谢芷烟眼中的悲凉一缕缕破碎成沙,哀求他:“萧宁铎,我母亲方才过世,求你……放过我吧。”

萧宁铎的动作顿了一瞬,随即更是粗暴!

他的皇后,心里除了徐家人,根本没有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!

“你是朕的皇后,天底下岂有君为臣守孝的道理?这不是你早就想要的吗?既是你自己犯的贱,朕今日便成全你!”

她要守孝,他便偏是不让。

他要踩碎她所有自尊,他要她的人,更要她的心从此死心塌地的留在这皇城!

谢芷烟以为她的心已经麻木,可萧宁铎一句话,仍能让她痛彻心扉。

她喉头压抑着深深的悲恸,最后只化作一滴冰冷的泪珠,无声无息隐没在枕边。

六月十五,晴空万里。

谢芷烟近日十分嗜睡,很多事情越发的模糊起来。

小如十分担忧:“娘娘,陛下跟大臣们去春猎了,三日后才回来,小如陪您去御花园逛逛吧?您以前与瑾儿姑娘也喜欢去那里散步的。”

提起瑾儿,谢芷烟却是愣了愣:“瑾儿是谁?”

小如也愣住了,看着谢芷烟,张了张嘴,终究没有再提。

只是问道:“娘娘,您近日是怎么了?总会忘事。奴婢再去请陆太医来吧?”

谢芷烟微微点头,闭上眼,又沉沉睡下了。

再睁眼时,只见陆太医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。

“怎么了,陆太医,本宫的身子不行了吗?”

陆太医压低了声音道:“娘娘,您已经有孕月余,可您身体如此虚弱,这孩子怕是留不下来,若是孩子再大些,难免一尸两命啊!”

她竟然怀孕了?

谢芷烟抚上小腹,还未来得及从怀孕的欣喜中反应过来,又生生被打回谷底。

这深宫中,她好不容易能有个孩子作伴,为什么会留不下?

“难道……就没有别的办法吗?”

陆太医摇头:“娘娘,在下医术浅薄,实在无法想出两全之策啊!”

正说着,小如急匆匆从外面进门,一脸慌张模样:“娘娘,不好了,皇贵妃今日摔了一跤,太医说恐是会小产,需要用国库里的千年人参吊一吊,陛下又不在宫中,这可如何是好?”

按说,国库只有皇帝与皇后才有资格开,如今萧宁铎不在,自然只有谢芷烟有权。

她甚至来不及难过,让小如取了钥匙去拿人参。



建安八年,二月初二。

坤宁宫的桃花开了初芽,春雨蒙蒙,冷透整座宫殿。

“瑾儿,陛下是不是又去了永乐宫?”谢芷烟望向那片看不到头的宫墙,神色恹恹却声音平静。

“……是。”大宫女瑾儿低声回答,担忧地上前替她披上鹤氅,“皇后娘娘,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屋吧。”

谢芷烟眼神微黯,许久轻轻摇头。

“无妨,你替本宫将那匣子里的明徽剑拿出来,置了一整个冬,怕是锈了。”

那剑是萧宁铎送她的唯一一件礼物。

瑾儿却忍不住劝道:“娘娘,那哑女也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,轰得陛下都不知多久没来坤宁宫了,您还管那剑做什么?”

冷雨飘摇,打落初芽。

谢芷烟看着她又像是在看她自己:“瑾儿,她如今已是皇贵妃,莫要再口出不逊。”

瑾儿心里难过,只得转身去拿出那把断剑。

谢芷烟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剑身,仿佛这断剑是什么稀世珍宝。

这时,“嘭——!”的一声。

坤宁宫的门是被人踹开了!

谢芷烟手一顿,缓缓转过身。

果然,来人是萧宁铎,姜国皇帝,同时也是她的夫君。

萧宁铎一身黑底龙纹长袍,狭长的凤眸蕴满怒意,开口就是斥责。

“谢芷烟!你竟敢趁我不在谋害绣儿!”

谢芷烟一怔,却是缓缓起身行了个礼,像是没有感受到萧宁铎的暴怒一般:“臣妾只是按照您离宫前的嘱咐,命太医院送了些补药过去。”

她如实说了,萧宁铎却越发愤怒!

他一把抓住她的下颚,那眼神如刀一般落在她身上。

“谢芷烟!你明知道绣儿当年为了救朕,自此身虚体弱,虚不受补!我让你照看她,你就是这么照看的!你这皇后看来是不想做了。”

谢芷烟下颚一阵疼痛,心口苦得发涩。

她是他的皇后啊,明明他也曾送她长剑,许她一生。

可如今他心里,却只有一个农家哑女,从那女子进宫,他似乎就再未给过她好脸色……

谢芷烟艰难开口:“陛下,臣妾送的都是性平之药,皇贵妃是不可能吃出问题的……”

话未说完,萧宁铎猛地松手,一脸嫌恶:“还敢顶嘴?谢芷烟,你是仗着徐家撑腰便可以顶撞朕了,好得很!”

谢芷烟一下没站稳,撞在身后的桌子上,手腕被断剑剑锋狠狠一划!

鲜血一下涌出,谢芷烟却似毫无感觉,一双清眸只看向萧宁铎。

五年了,无论赵绣儿有什么不舒服,便全是谢芷烟的错。

从前她还解释,还委屈,可是现在,她已经连解释都不想给了。

“陛下这次想如何罚我,直说便可。”说着,谢芷烟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。

萧宁铎冷笑:“看来,你是真觉得朕不能拿你徐家怎么样。若绣儿再有任何闪失,朕一定废了你,连带徐家人,朕一个都不会放过!”

谢芷烟一怔,徐家满门忠烈,数百条英魂怎么在萧宁铎口中连赵绣儿一根指头都抵不过了呢?

她该难过才是,可谢芷烟只是垂头应了声:“是,臣妾谨记。”

萧宁铎见谢芷烟低眉顺眼的模样,却是越发厌恶。

只觉装模作样至极,半点没有从前良善的影子了。

“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?”

他说完便挥袖离去。



二月二十九,春雨下了半场便歇了。

坤宁宫里,瑾儿将一枚凤簪戴到谢芷烟头上。

笑着道:“娘娘,今儿是您的生辰,徐老将军会进宫来看您,您这样打扮最是好看了,陛下见到也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
谢芷烟看着镜中人,眼眸平静:“即便再美,陛下眼中又何时有我的影子。”

瑾儿声音凝滞,是啊,这宫里论美貌,皇后娘娘便是不施粉黛,也是清水出芙蓉,无人可一较高下。

可陛下眼里,似乎只剩一个赵绣儿。

最好的东西,无不是拨了头一份的往长乐殿里送……

宫人们来来回回准备,坤宁宫有了久违的一点人气。

到了晌午,萧宁铎却还是没来。

谢芷烟坐在桌前,等到菜凉透了。

萧宁铎身边的太监常磊才来拜见:“皇后娘娘,陛下有令,皇贵妃有孕,天下大喜,皇贵妃娘娘以后可见皇后不请安。”

殿内一瞬静可听针。

常磊看了一眼谢芷烟苍白脸色,心中叹息一声,却还是开了口:“陛下还说,今日要陪皇贵妃,不来了。”

姜国规矩,无论帝后感情如何,生辰之日都要在一起过。

赵绣儿怀孕了。

而萧宁铎,连演都不愿与她演下去了。

谢芷烟张嘴,声音喑哑:“本宫知道了,如此,你去替本宫送些补品给皇贵妃,让她好生……养胎吧。”

常磊变了脸色:“娘娘,陛下交待,以后凡是坤宁宫的东西,不得踏进永乐宫半步。”

谢芷烟一愣,半响才回过神来,再开口,只剩了一句:“臣妾谨记。”

殿外又下起雨。

瑾儿慌忙跑去太医院请太医。

殿中香炉青烟冉冉,床上的人像是睡着了。

太医替谢芷烟把了把脉,良久心中沉沉叹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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